本书下载于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1、第一章 ...   据说,京城里妇孺皆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甄家老女。   据说,京城里人人闻风丧胆的人也有两个,一个是称黑山老妖的采花大盗,一个是一连克死了六个未婚夫的甄家老女。   我姓甄名离春,正是这个据说中的甄家老女。就在方才,我试图跟桥头边卖肉的张麻子搭话,他一见我,顿时嗷的一声扔下杀猪刀,夺路狂奔而逃。他一边逃一边惊恐尖叫:“唉呀妈呀,甄家老女啊!”   霎时,街上男子,不管老少,顿如惊弓之鸟,纷纷躬身含胸,抱头鼠窜。   传闻所言不虚,我果然让人闻风丧胆。   我觉得心酸的很。其实,我不过就是想告诉张麻子他的钱袋子掉到地上了而已。   遥想几年前,我堪堪二八青葱年华时,京城里曾流传着一首脍炙人口的歌谣,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甄家好女,君子好逑。   那个时候,京城方圆数十里的世家公子青年才俊,扎了堆儿似的马蜂窝一样,蜂拥而至,纷纷上门提亲,什么情书啊,诗帕啊,纸条啊,我收了足足两箩筐,各大媒婆更是扛着严寒酷暑,没日没夜蹲守在甄府大门口,对我和爹爹围追堵截,生生踩扁了我们甄府二十又二副门槛。   七瞧八看,千挑万选,终于,某日爹爹两手一拍,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然正当两府大红灯笼高高挂,派帖子张罗喜事时,新郎暴毙了。   爹爹扼腕叹息一番,扬扬袖子,然后大手一挥,又给我定了一门亲。可悲的是,这次尚未等到红灯笼挂起来,新郎就提前暴毙了。   第三次,仍旧暴毙。   然后第四次,第五次……如此一直到第六次,这厢方才定下亲,那厢新郎骑马回去,脚一沾地,又暴毙了。   一连克死了六个未婚婿,于是,自然而然的,我被京中热爱八卦的长舌大妈大婶们讹传成妖了。是以,京中男子皆避我如避瘟神一般。不过短短四五年间,我就一跃从人人趋之的甄家好女落魄成了人人避之的甄家老女,中间的曲折起伏,着实令人欷歔。   我想,如果人生是出戏,那我这出戏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了,只可惜的是,却是一出悲剧。   想至此,我不免叹了两叹,抬头望望天,天空湛蓝如洗,暮风将云朵吹得飘忽松散,有成群的乌鸦麻雀呼啦啦飞过,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从兜儿里摸出几块铜板放到张麻子的钱袋子里,我挽起袖子,操起案上杀猪刀哐当哐当砍下两条猪腿,然后递给丫鬟小桃道:“等会回去炖了。”   我喜欢吃猪腿,这不是个秘密,但我喜欢吃猪腿的原因却是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小桃和醉花荫的花魁瑶玉,就只剩我一个人知道——因为我喜欢云非白。   果然,小桃笑嘻嘻的说:“小姐,你又想云公子了。”   翩翩少年郎,冠盖满京华。我想京城里当得起这句话的非云非白莫属。   第一次见到云非白是在我克死了我的第六个未婚婿的第九九八十一日。那日他作为新近迁京,久负盛名的江南第一钱庄的少庄主,应我阿爹的邀请前来甄府赴宴。   犹记得那是个蝶舞蜂忙,夕阳染幽草的黄昏,圆圆的夕阳像个摔烂的红柿子挂在半空中。我坐在后花园里的一个亭子里满嘴流油的啃着猪腿,忽听一个声音问我:“猪腿这么好吃吗?”   我从碗里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男子,蓝衫广袖,清雅温润,嘴角噙了丝微微笑意怔将我望着。   我抹了一把嘴,想了想郑重答道:“淡定使人长寿,猪腿使人忘忧。”   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旋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又斟酌了一番,然后干脆利落的回答:“甄家老女。”   甄家老女这几个字满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他才来京城不久,想必也早听了我这个叫人如雷贯耳的大名。   我原以为他会面色一白,惊叫一声,然后双手捂胸夺路而逃。哪知他只是微微一愣,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深,然后走到我面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绢帕递给我,道:“你嘴角的油渍还没擦干净。”   我惊了。倒不是因为我嘴巴上的油,而是第一次见人听到甄家老女这四个字后,还能镇定如斯,淡定如斯。于是,惊了之后,我望着他傻了。   等我回过神,他已经走远了。   翩翩风姿,黑发如墨,我心里一动,顿时拍案而起,扬着帕子高声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一棵凤凰树下驻足,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道:“云非白。”   已记不得是他的这一抹笑醉了我的眼,还是他的那方白手绢惑了我的心,我忽然间就开了情窦,动了春心。咳,简而言之,我对他一见钟情了,并且从此恋上他了。   但我的这个恋是暗的。作为一个一连克死了六个未婚婿的老女,我实在没有理由正大光明的明恋。   暗恋让人憔悴,也让人冲动。   某日,我心情愁闷的去醉花荫找瑶玉诉我对云非白的衷肠。她一听,戳着我的脑袋,道:“敢爱敢恨才是真女子,似你这般畏畏缩缩,简直丢人。那些个所谓被你克死的男人,是时辰到了,被阎王爷收回地府干活去了,与你何干?你且莫要庸人自扰,大大胆胆的去跟他表明心事。”   我那时喝了几口酒,脑子模糊,一听,深以为然,于是回去提了把菜刀去向云非白表白。   他当时正在后院石桌前看书。我悄悄的爬上院墙,拿着菜刀,默默的在心里把我事先演练的表白过程在脑子里过一遍。   我开口叫他,他放下书朝我走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下墙,然后纵身扑上去将菜刀架到他脖子上,恶狠狠的问他:“我要嫁你为妻,你从是不从?”   他若答从,那么皆大欢喜。若是答不从,我便把鼻子一哼,恶狠狠的威胁他:“那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孰料,我正认认真真的温习着,忽听一个声音响起:“阿离,你这是在做什么?”   哐当,我手上的菜刀掉地上去了。   我觉得他这个阿离真真是叫的美妙又动听。虽则是第一次听,我却觉得亲切的很。   我干哈哈一笑,指着他院子里栽的竹子,道:“我见你这院子的竹子长的颇好,想砍一根回去栽栽。”   他将菜刀捡起来,拿在手上,温言笑道:“砍的竹子怎生栽的活,明日我着人给你送几株去。”   我干干一笑。他个子高,院墙却矮,是以,我骑在院墙上恰恰与他平视。   正是黑夜里,风乍起,吹起他耳边发丝,我一时看傻了眼。正怔然间,他却忽然上前来握住我的手,微微蹙眉道:“夜里寒凉,怎生穿的这样薄?   我一个激灵,从墙上滚下,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贺岁文,大家元旦快乐。 2 2、第二章 ...   佛说,人生总是充满着变数和意外,以一颗平常心处之,方能拈花一笑,坐看庭前浮云变幻。   我深以为然。   但很显然,我远远未达到这个境界。   狼狈奔逃回去后,我很是对月欷歔感叹了一番。   第二日傍晚,金乌西沉时,小桃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腿,我正欲举筷,丫鬟突然来报,云公子带着家丁,扛了几根竹子来。   我怔了一怔,然后啪嗒放下筷子,起身奔到铜镜前,画眉点唇。   云非白正同爹爹在前厅喝茶,见我进去,唇角一扬,眼里是满满笑意。   我并未做亏心事,却被笑得面上发烫。   座上爹爹忽然两手一拍,惊道:“嗳哟,我怎么忘了还有公文未批完!”   言毕,扼腕叹息着同云非白作辞,扬一扬袖子,走了。身姿甚是潇洒。   这厢云非白走到我面前,望着我含笑道:“你昨天说想栽竹子,我从院子里挖了几株给你送了来。”   我做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倒多谢了。”   他却未答话,只把一双眼睛含笑将我望着。我干干一笑,正欲讲话,忽听他开口:“你的眉,画的很好看。”   我顿时像被迎面泼了一盆滚油,面皮滚烫滚烫。   云非白这厮,作孽。   我揉了揉眉毛,干笑两声,道:“是么。”   他脸上笑意愈发的深。顿了顿,问道:“竹子想栽在哪儿?”   我想了想,道:“栽在后院池塘边罢。”   于是,我们扛着竹子慢慢踱去了后院。   金乌已沉,有风起,池塘水中野鸭三两只。   云非白放下肩上竹子,回头笑对我道:“我挖坑,你栽竹子。”   我大惊。想他名冠京城的天下第一钱庄少庄主居然亲来我家挖坑栽竹,这是多么奇妙又值得八卦的一桩事。   惊过之后,我把他这话细细品味一番,顿觉和“我织布来你耕田”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心下窃喜之,欣然答应。   家丁小厮见我二人亲揽了这个体力活,顿时欢喜了得,兴奋的奔走相告,取来铁锹、水桶,便一哄而散。   栽树确是个体力活,我素来惫懒,此番却做的极是兴趣盎然。当然,乃是因为某人。   他栽树来我挖坑,他提水来我培土。私以为,这是个很容易滋生某种情愫的氛围和时机。   果然不负我所望,在我第三次将竹子栽歪时,云非白放下铁锹,微微笑着上来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再往右一点。”   我强忍着没将喜形露于色,顺势将手往他手掌心里缩了缩。   佛说的很对,人生无时无刻不充满着变数和意外。我也无时无刻不深以为然。于是,悲剧发生了。   就这么一缩,但闻“喀嚓”一声巨响,一道闪子当空劈下,竹子“咔”的一声被削掉半截,落到池塘里,惊起野鸭哀叫连连。再一看,那竹子恰恰的从我和云非白握在一起的手边截断,正滋滋冒着青烟。   我目瞪口呆。我一连克死了六个未婚婿,方才不过只是碰了碰云非白的手,便引来天雷,我登时不由得将自己惊为妖孽。   我觉得沮丧又哀伤。我果然是个孤独终老的命么?   云非白拉着我往后退了一步,皱眉望望天道:“许是想下雨了,这些竹子暂放在这儿,且先回去罢。”   孰料,他话音这厢落下,那厢便见天色陡变,乌云翻滚,如注大雨霎时顷下。   于是,自然而然的,我们酣畅淋漓的被大雨瓢泼了一回。待到家丁丫鬟们将伞送来时,雨已骤收。   彼时,我正靠在云非白胸口前,哆哆嗦嗦的抖着,那些个家丁丫鬟掩嘴偷笑,将伞递过来,嘻嘻乱笑着撒腿跑走了。   我这才惊觉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贴着云非白,顿时把脸一红,跳开身,撑伞欲走。   云非白却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撞击他幽深的眸里。他轻声问:“阿离,我若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我望着他发梢啪嗒啪嗒往下滴着的水珠,怔住。   “阿离?”   我回过神,涩然一笑:“我是甄家老女,你难道就不怕……”   他低笑一声,截断我的话,道:“若怕,我就不会说这话了。”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仰头朝天眨了眨眼,然后望着池塘中的一双戏水寒鸭,道:“雨过天晴,鸳鸯成双,适宜求婚。”   他忍俊不禁,握了握我的手,道:“明日我便来提亲。”   夜晚回去,我开始欢欢喜喜的找花样子,准备给自己做嫁衣。但人生中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谁也预料不到。   我一连等了三日,也未见云非白登门提亲。着人去打听,才知他因淋雨伤了风,回去突然高烧,一连数日昏迷。   小厮回来疑惑与我说:“听说云公子身体一向很好,此番不过是伤风而已,却奈何高烧不退,一直昏迷,着实叫人奇怪。”   我默然不语。   又过了几日,云家忽然闭门谢客。   再过了几日,听说他醒了,但,却失忆了。   是真的失忆了。我爬到院墙上,骑在上面,看见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院子里,夕阳黄昏里,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长。   我叫他:“非白。”   他回过头来,微微一愣,问道:“姑娘是?”   他病了一场,面容憔悴了许多,就连脸上的一如既往的温煦笑意也显得有几分苍白。   我歉意朝他一笑,然后默不作声的从墙上下来。   就在方才,我在街上突然遇到他,他从我身边过,带过一阵香,很快又隐没到如织人流中。   我想,他是真的忘了我,那个说娶我的温润男子,也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一株竹子引发这样一场悲剧,说来,着实叫人欷歔,细一想,我不免略有些伤感。但是没关系,幸好,我还未失忆,我还可以一边吃猪肉,一边想一想念一念他的笑。我想,老天终究还是待我不薄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想以诙谐幽默的语言,写一个让人动情的故事,文章语言可能会比较雷,所以,考究帝勿喷。另,球收藏球包养~~~~ 3 3、第三章 ...   回时,从一家卖花的摊子旁过,我一如既往的买了一盆君子兰。      经过云府时,我抱着花又一如既往的爬上了院墙。      云非白失忆后,我每天都会偷偷来给他送一盆君子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想,再也没有比君子兰更配他的花儿了。算一算,这是第六十一盆了。      已经整整两个月了。      院子里空空落落,风从墙角的竹子里穿过,吹起叶子飒飒作响,院当中的石桌上斜躺着一本书,翻开的几页被风掀起,在薄薄的夕阳中颤颤巍巍的立着。      我骑在墙上,看的忧愁又哀伤。      “你在看什么?”耳旁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看人。”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有人吗?”   “没有。”   那声音便停了下去,良久未言。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一张带着些许玩味的笑脸霎时撞进我眼底。是个陌生男子,眉眼出于意料的竟和云非白有六七分相像,只是脸上少了几许温润谦和,多了一分风流不羁。      我愣了一愣:“方才是你在和我说话?”   他耸了耸肩:“你以为呢?”      我朝一旁站着的小桃瞟眼过去,她绯红着一张脸,对我嗤嗤一笑。      我抚额望望天,放下花,正欲从墙上下来,却听得那男子慢悠悠道:“小包子,这么多年没见,你这爱爬墙头的习惯怎么还没改?”   喀嚓,我顿觉一记闷雷从我脑门上劈下。包子,包子,包子。我脚下一软,噗通,从墙上滚下去了。      小桃惊叫一声,听起来惨绝人寰。      面前这个杀千刀的罪魁祸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双手扣着我的腰,好似春风拂面一般浅浅一笑:“怎么,小包子见到我竟这么激动么?”   “你,你,你是……”我大惊。   “云洲。”他接下话。      果然,果然!我觉得心肝疼。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这个世界多么奇妙又缺德。      我稳了下心神,仔细将他打量一番,这厮虽则长变了许多,但细一瞧,仍可见当年幼齿时轮廓模样。   他少时便生的面皮干净风流,如今添了身形和成熟气韵,愈发显得风流倜傥。      好是好的,然我觉得,不及某人。      那厮突然将脸凑到我面前,望着我道:“小包子为何这般脉脉含情将我望着?”   我一寒,回过神来。摸了摸脸,肃然道:“你看错了。”      他不以为然一笑,把手在我腰上加了几分力,“小包子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听闻我今天进京,特特的赶来与我相会的么?”      我又一寒,推开他的手,认真的望着他道:“确然不是的。”   “哦?”他挑了挑眉,“那你骑在我们家院墙上做什么?”      喀嚓,我踉跄了一下。      缓了半晌,我指着云府,木然道:“这……是你家?”   他郑重点了点头。      “云非白是你什么人?”      “我大哥。”他说着顿了下,双眼微微一眯,“怎么,小包子认识我大哥么?”      我忽的心里一酸,岂止认识,岂止认识。      我望了望天,忽记起这几日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桩事,说是云府二公子将从苏州来京,和云非白共同接管第一钱庄事务。      我先前只晓得他姓云名洲,却从未料到他竟是久负盛名的第一钱庄的云家少公子。      看来,就连生活也是个奇妙又缺德的东西。      我扯了扯嘴角,答道:“不认识,只是听说,听说而已,云大公子名冠京城,谁人不知。”      “哦?”云洲那厮脸上笑意颇为意味深长,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目光里却透着些许冷冽,“那你爬到我们家院墙上来看什么人?”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微微一笑,答道:“我的风筝断了线,飞到你家院子里不见了,我在看是谁给拣去了。”      云洲嘴角抽了抽:“这半阴天的,你放风筝?”      我淡定的抖了抖衣裳上的灰,然后对他做了一个大家闺秀式的端庄笑容:“有何不妥么?”      “那,这盆花呢?”      这厮,真真好耐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审犯人的么?      我瞥了他一眼,垫着脚将花抱下来,道:“差点忘了拿,多谢提醒。”   他嘴角又抽了抽。      我抱着花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扯住。他皱着眉将我望着,幽幽道:“你就这么走了?”   我望着他认真问道:“不然呢?”      他一噎。眼睛里明显窜出那么两簇火焰。这厮,还和当年一样德行。      我沉思了一下,我同他虽说小时候很有些过结,然毕竟是年少无知,算不得多大的深仇大恨。况又这许多年未见,今日也算是他乡遇故知,我若就这么刺啦啦的走了,的确显得有点人情淡薄世态炎凉。      于是我将花递到他手上,道:“这盆花送给你,算是为你接风洗尘。”      语毕,我冲他端庄一笑,举步离开。   走了好半晌,忽听背后传来他似低笑又似低叹的一声轻叹。   我想起云非白,也不由得轻叹了声。      小桃提着两条猪腿,摇摇晃晃的小跑着跟在我后面。   “小姐。”她叫了我一声。虽小心翼翼却掩盖不住八卦的兴奋和好奇。      我瞥了她一眼,挥挥手:“说吧。憋坏了,小姐我还得花钱给你请大夫。”   她扭捏一笑,道:“小姐,这个云二公子真真是风流倜傥的很呢。”      我默然不语。      “小姐,原来你还有个小名叫小包子啊。”   我继续默然不语。      然后听得她又继续八卦道:“小姐,你和云二公子像是以前就认识,你们……”   我打断她:“你是想问我和他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是么?”   她兴奋的连连点头:“小姐你好英明。”   我咬牙切齿道:“当然有,不仅有,还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章可能会加到这一章里面来。明天若是更了的话,确然不是伪更。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4 4、第四章 ...      和云洲认识那会儿,本老女还不是个老女,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白嫩嫩水灵灵的小姑娘,才刚刚不过九岁。      一晃十多年,樱桃红了好几茬,芭蕉也绿了好几茬,时间已够长,然我却记他记的比我喜欢吃猪腿这个事实还要清晰。      当初他回扬州,临走时在我胳膊上狠咬了一口,威胁我一定要记住他。至今我胳膊上还留着他的毒齿印子。      我也果然不负他所望,时刻将他铭记在心。偶尔啃完猪腿闲暇时,便将他曾经送给我的那块据说价值连城的玉石拿出来,磨一磨绣花针,然后一边绣花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将他腹诽一番。      我之所以记他记得如此不渝,绝然不是因为被他咬了一口,而是妖孽如他,给我留下了一段不堪回首,一回首便让我抑郁的往事。      话还得从我外祖父说起。      我的外祖父是个妙人,妙到何种境界呢,套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你外公我不在江湖,但江湖一直流传着你外公我的传说。”      我深以为然。      我的外祖,姓展名扬,乃是名震天下的药师谷谷主展神医。神到什么境界呢,套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没有你外公我治不好的病,除非那个病你外公我治不好。”      我深以为然。      我曾经问外公是怎样炼成神医的,外公语重心长的与我道,“把死马大胆的当活马医。”   语毕,又神秘兮兮的叮嘱我,“不可与外人道也,不可与外人道也。”      但这句话在我见到云洲的第一眼,就一不小心道了出去。      我打小身体就不好,因我娘亲去的早,爹爹又常年在任上,因此,我便一直跟着外祖住在药师谷里。云洲来药师谷的那年我已记不大清楚是哪一年了,那日我也记不大清楚具体是哪一日了,唯独记得的是,那个时候药师谷的桃花开的正盛,灼灼桃色,耀花了我的眼。      记得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好日子,我翻了翻黄历,曰,黄道吉日,宜嫁娶、纳婿、动土、沐浴。      于是我欢欢喜喜的去了药师谷南面的夏园里泡温泉。温泉在茂林掩映深处,泉边栽了几株柳树,垂柳拂面,彩蝶翩翩,我就这么泡啊泡,泡啊泡,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傍晚,晚风拂柳,夕阳山外山。一个锦衣华服小公子坐在柳树杈上,正一脸大方的将我望着。眉眼约摸不过十一二岁。      我傻了。      他却对我一咧嘴,笑了。      这一笑,带着三分的烂漫,七分少年老成的风流痞气,好似“倏”的一声,霎时间,千树万树梨花开,不仅耀花了我的眼,也耀伤了我的心。      我望着他悲悯道:“果然病的不轻,这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外祖曾我与说,偷窥是种病。自然,偷窥别人洗澡也就是一种病了。但能将偷窥发扬到如此高的境界,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方如斯淡定如斯,恐怕已是病入膏肓了。      作为神医的外孙女,我甚感悲痛。      那小公子显然没有领略到我话后面所蕴含的深厚悲痛之情,却把嘴角弯了弯,又是一笑,然后抬起手指朝我身后指了指。      我一回头,咔嚓,真他娘的黄道吉日,本神医外孙女的衣裳鞋袜正被一只大白雕刁在嘴里,迎风猎猎飞舞,煞是好看。      那白雕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很快振奋精神,翅膀一拍一抖,一头扎进云里,很快消失在了天外。      我于是又傻了。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望着树上幸灾乐祸的那张脸,问道:“这白雕哪儿来的?”      “我带来的。”他答的理所当然。      果然,果然。于是本神医外孙女怒了。      但我那时不过只是个八九岁的娃娃,怒了的结果只有一个,我哇的一声哭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惊天动地,惊起谷中乌鸦数只。      树上那小屁孩子顿时慌了手脚,从树上跳下,急道:“小包子,你莫哭,莫哭。”      包子,包子。我哭声嘎然而止,望着他怒气冲冲道:“我不叫小包子。”      他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我的耳旁的两团发髻,道:“你扎个包子头,不是小包子是什么?”      我忿忿的瞪着他,觉得包子真真是委屈了我作为神医外孙女的形象,于是嗓子一转,继续嚎啕起来。      他来捞我:“莫要哭了,久泡温泉不好,你都泡了这么些时辰了,该上来了,不然一会儿该手脚发软了。”      我死命缩在水中。      他继续捞我。      本神医外孙女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声泪俱下控诉:“你这个大色鬼!”      他愣了一愣,停了手,半晌,忽的扬起唇一笑,很有些倜傥风流气派的与我道:“你放心,本公子会对你负责的。”      我继续扒着泉池子嚎啕,他无奈,抓耳挠腮一番后,得了一个绝妙法子,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外衣脱了,放到池边道:“你起来穿上衣服,我背过身去,保证不偷看。”      说完,便背过身去了。      本神医外孙女慢慢的停止了嚎哭,从侧面偷瞄了他几眼,发现他确是闭着眼的,于是这才从池子里迅速爬上来,捡起衣裳裹在了身上。      他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将我上下一打量,道:“小包子,这件衣裳就当做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送你与罢。”      我那时尚小,并未懂得定情信物是个什么物什,于是撇撇嘴巴,道:“我才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叫小包子,你再叫,我就让我外公把你活马当死马医。”      他愣了愣,旋即面上浮出笑意:“原来你就是展神医的外孙女。”   本神医外孙女骄傲且傲慢的挺了挺胸,昂首阔步,准备离开。孰料,脚才一抬,扑通一声跌了个狗啃食。      真他娘的黄道吉日。      我被那小屁孩子扶起来,揉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伸手往我脸上抹了一把,道:“小包子,莫哭,哥哥背你回去。” 5 5、第五章 ...   说完,他便在我面前矮身蹲下。      我抠着手指,把五脏六腑都纠结了一遍,最后觉得被人背着走是比自己走要舒坦,于是抹了把鼻涕眼泪,哼哼唧唧的爬到了他背上。      他箍着我的腿站起来,响亮的吹了个口哨。薄薄的夕阳从柳条缝里洒下来,将他耳根脖子镀上一层绯色。      他回过头来,脸颊上腾起两朵红霞:“这是本公子第一次背女孩子,小包子,你真有福气。”   我往他背上狠狠的蹭了一把鼻涕。      “小包子,你叫什么名字?”      “……”      “告诉哥哥,哥哥给你买冰糖葫芦哦。”      我又狠狠的往他背上蹭了一把鼻涕,身为神医的外孙女,我怎么能像一般的小姑娘一样庸俗的去吃冰糖葫芦呢?本神医外孙女只爱吃猪腿。      “不然,给你买新衣服穿?”      我鼻子哼了哼,庸俗。      “那你给买花儿戴?”      我继续哼了哼鼻子。      他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脸来,望着我沉声道:“你再不说,我把你扔到河里。”      我被震住了。      外祖曾与我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但若是遇到威武一定要屈。      我问外祖为什么,外祖语重心长与我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屈的人那是傻子。”      我深以为然。      本神医外孙女当然不会做傻子,于是在他威胁的目光下,只好含泪憋屈的报了姓名。      他满意一笑,方才心满意足转过脸去。反复将我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又问我:“你今年几岁?”      这下,我便老老实实回答:“八岁零十二个月又十二天。”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肩膀抖啊抖。      我愤恨的把鼻涕眼泪往他背上蹭啊蹭。      后来我才知道他姓云名洲,祖籍扬州,此番乃是陪他祖父云老爷子前来药师谷看病的。      他跟我说他的名字时,与我道:“云洲,云洲,云是云洲的云,洲是云洲的洲。”      说完,将毛笔蘸了墨,扯过我的手,一笔一画的往我手心上写给我看。结果被刚睡醒的白雕一个翅膀扫过来,将我从小板凳上扫到地上,糊了满脸的墨。      我嚎啕大哭。      他在谷中住了整整半年。      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二天,我哭了不下一百八十二次。      他每次总能把我惹的哇哇直叫,然后嚎啕大哭。每每这个时候,云老爷子便会欣慰的喝着茶,慈爱的望着我二人轻叹:“欢喜冤家啊。”      我的外祖便会在一旁捋捋胡须,淡定的点点头,接上一句:“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不是冤家不聚头。”      末了,二老齐齐一叹。叹的我忧愁又哀伤。      某日,在云洲那厮一天中第三次把我惹哭后,云老爷子笑眯眯的拉着我的小手问道:“阿离,跟云外祖回去做孙媳妇好不好?”      我瞥了一眼云洲,抽抽嗒嗒道:“我才不要给他当媳妇。”      云洲本来镀着一层红霞的脸立即黑了。      云老爷子哈哈一笑,又道:“不嫁弟弟,嫁哥哥也一样,嫁到我们家每天有肉吃哦。”      咔嚓,我心里登时荡漾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问他:“有猪腿吗?”      我那坐着一旁淡定喝茶的外祖突然被茶呛了一下,狠狠咳了两咳。      云老爷子忍俊不禁:“有,阿离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都有。”      咔嚓,本神医外孙女心动了,郑重思考一番后,我抹了一把泪,挺直腰杆,扬起小脸,望着他做了一个庄严的决定:“好,我愿意去给你当孙媳妇。”      只听“噗”的一声,我那一向淡定如菩提老树的外祖,很失神医体统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我说过,我的外祖是个妙人,妙人自有妙事,于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但闻一声抽泣轻响,我望过去,喀嚓,云洲那厮眼泪珠子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他、他竟然哭了。      我傻了。      先前一直是他把我惹哭,然后又反过来哄我,孰料这一遭却是他哭了。      我愣了好久,然后走上去扯了扯他的衣襟,怯怯问他:“你怎么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哦。”      他忿忿然甩开我的手,望着我气呼呼道:“哼,原来我还比不上猪腿。”语毕,愤然离去。      我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这是突然得了哪门子的邪病。我那外祖和云老爷子却是哈哈大笑,与我道了一句很高深很奥妙很菩提的的话:“缘,妙不可言。”      我苦苦思索了一夜,突然灵感乍现,茅塞顿开。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央外祖蒸了一碗猪腿,然后端着兴冲冲的去找云洲。      他见到我碗里的猪腿,面色变了变。      我将碗啪嗒往桌子上一搁,推到他面前,豪气道:“这猪腿,给你吃。”      他嘴角抽了抽,看了好半天,才呐呐开口:“为什么?”      我肃然道:“因为你比猪腿重要。”      他愣了愣,旋即脸上浮出一抹怎么掩也掩不了的春风荡漾的微笑,咳了两咳,问我:“真的?”      我肃然道:“说假话我牙齿掉光,再也不能啃猪腿。”      他满意一笑,捞过碗,三下五除二将一碗猪腿吞到肚子里了。      我在一旁看着直吞口水,心里颇怨念,这厮,竟然吃独食。      于是,就这么和好了。然后再吵,再闹,再和好,如此反反复复无穷溃也,一直到半年后他离开药师谷。      离开的前一天,我和他牵着大白雕出去散步。回时,坐在白雕身上,他问我,说:“小包子,你跟我回去,我娶你做媳妇好不好?”      我想了想,道:“我要是说不好呢?”      他脸色一沉,鼻子一哼:“那我就把你扔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望了望地面,估摸着我被扔下去的话,肯定会被摔死,于是昧着良心憋屈道:“那就好吧。”      他满意一笑。坐下的大白雕却是抖了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但闻咔嚓一声巨响,半空中一道闪子劈下,只听得白雕一声惨叫,然后翅膀一耷拉,往地面栽去。      云洲抱着我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一条臭水沟旁方才被石头给绊住停了下来。结果,他的胳膊折了,我的腿崴了,而可怜的白雕,翅膀烧焦了。      第二日,他走时,胳膊被吊在脖子上,凄凄然将我望着。      我望着他傻乎乎的笑,笑着笑着,却突然觉出那么一两分难过来。      正是湿漉漉的早晨,谷里的桃花还未睡醒,三两只早起捉虫的鸟儿蹲在即将离去的马车上面,拍着翅膀,唧唧啾啾的叫着。      他望着我动了动嘴唇,像是是要说什么,却未言语,转身掀开轿帘上了车。      我紧紧抓着外祖的手,觉得鼻子酸酸的。      马车在谷底的蜿蜒小道上动起来的时候,云洲突然揭开轿帘,从车上跳了下来,疾步冲到我面前。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却一把撩起我的袖子,二话不说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咬。      他这一口咬的是下了狠劲儿的,我登时疼的哇哇直叫。待他松口一看,血肉模糊的一个洞。      真他娘的狼牙狗齿。      我强忍住眼泪,才没哭出来。他却是嘿嘿一笑,摘下挂在脖子里的一块玉石,塞到我手里,道:“把这玉石拿好,这可是价值连城哦,还有,不许把我忘了,等我回来找你。”说完,转身跳上了车。      马车踏踏,终于摇摇晃晃走了。      我跛着腿爬上墙头,看着在它在薄雾袅绕中渐行渐远,轱辘轱辘,听起来遥远又哀伤。      我在墙头上骑了一天。外祖来拉我,我死活不愿下去。我说:“外公你看,在墙头上可以看见地上看不到的风景。”      外祖叹了叹气。      从那以后,我忽然就莫名其妙养成了爱爬墙头的习惯,而且一爬就是一整天。      坏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一晃十多年过去,我离开药师谷,跟随爹爹赴任到了京城,但却仍然爱时不时的爬上自己大院墙头眺望一下夕阳黄昏。      眺着眺着,本老女就老了。真真是沧海桑田,一眼十几年啊。      想至此,我不免叹息了一番,对小桃幽幽道:“回去把猪腿蒸了,再烧壶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6 6、第六章 ...      回去啃了一碗猪腿,喝了一壶酒,吃了半碗清粥小菜。      夜里睡得昏昏沉沉,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几番沧海桑田,几番流年缱绻,又几番清歌容颜,浑浑噩噩一片。一觉醒来,已是大亮。      窗外疾风忽起,俄而,雨点飕飕砸下。翻开黄历,黄道吉日,曰,有客东来。      晌午时分,雨歇住,丫鬟忽然来报,城东王媒婆造访。      我问丫鬟:“是来跟我爹爹说亲的么?”      丫鬟掩嘴笑:“是来跟小姐你说亲的呢。”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个头戴大红花,脸涂白面粉,迈着金莲小碎步,四年前曾独挡一面,踩扁了我家第十四副门槛的京城第一媒婆,给我带来了一桩喜事,一桩八卦。      喜事是一个来京不久,一连克死了六个妻子的江南客商,听闻我叫人如雷贯耳的大名后,觉得我与他乃天上地下第一绝配,想以毒攻毒,以克制克,此番特特请她前来提亲。      八卦是宁王府的小郡主瞧上了第一钱庄少庄主云非白,央她去云府探探口风。      我心头如电光火石嚓嚓闪过,一阵明一阵暗,刹那间神思恍惚。又他娘的黄道吉日。      我扯着嘴角,强挤出几丝笑意,与王媒婆道:“且容我考虑几日。”      这厢王媒婆才欢欢喜喜离去,那厢丫鬟又来报,城东宋媒婆造访。      今儿个是我甄府桃花盛开的日子么?      扬着红手绢,嘴巴笑的拢都拢不住的这个宋媒婆也给我带来了一桩喜事,一桩八卦。      喜事是她冀州娘家舅舅的庄子里一个家财万贯的大乡绅,早年克亲娘,幼年克姊妹,青年克妻子,简而言之,就是家中女子无论是谁,一律被克死。此番这位乡绅来京无意间听闻了我的大名,当即大腿一拍,将我引为知音,欢欢喜喜央了她前来提亲。      而八卦则是,柳丞相的千金瞧上了第一钱庄的少庄主云非白,央她前去云府探口风。      我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直响。      他娘的黄道吉日,看来今儿个宜定亲,还更宜相思人神伤。      爹爹挥手让家丁送了宋媒婆出去,我坐在椅子上强装镇定,心里却酸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爹爹微叹了口气,上来搂住我的肩,道:“姻缘本是天定,强求不得,莫要伤心。你若不想嫁,爹爹养你一辈子,等爹爹告老还乡,咱们就回苏州老家。”      话音才落,忽又见家丁风风火火进来报,第一钱庄云家二公子前来拜访。      我怔了一怔。尚未来得及起身回避,便见青色身影一闪,云洲那厮已跨步进来。      翩翩少年郎,青衫落拓,神采飞扬,眉宇间俱是风流。霎时间屋里的丫鬟脸红偷笑。      他眼睛掠过我,微微一笑,拱手与我爹爹见礼。      爹爹捻须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顿时拍案而起,赞道:“真真是一表人材!”      云洲谦道:“世伯过奖。”      语毕,让随从呈上礼,又道:“晚辈祖父与药师谷谷主展神医乃是挚交,先前在药师谷时,晚辈便与阿离妹妹见过,此番来京,听闻世伯和阿离妹妹亦在京,特地前来拜会,还恕晚辈冒昧。”说完,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   我   听着阿离妹妹四个字,不禁一寒。      阿爹却是哈哈大笑,道:“不冒昧,不冒昧,甚好,甚好。”      中午,爹爹留了他用饭,席间,二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干柴遇到烈火之势。饭毕,爹爹棋兴大发,便又邀他对弈。      二人从正午一直对到傍晚时,犹兴致高昂。      我瞅了空子,回后院睡了一晌,怎奈五脏内心思翻滚,愈睡愈沉,于是起身出门踱到市集上买了一盆花,悄然去了云府。      云非白正在给院子里的一株刚栽上的竹子培土,墨色长衫松松垂落地上,低眉敛首间气质绝然。   雨初歇,院子里泥土清香氤氲。我骑在院墙上看着他,恍然想起在某个黄昏,也是这样有着湿漉漉空气的雨后里,他问我说,阿离,我若娶你为妻你可愿意,温言切切,柔情缱绻。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但,只可惜。      如果可以,我多想问他一声:“你还记得城南甄家的阿离吗?”      也是,只可惜。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我心里酸了一酸,将刚刚买的一盆花悄悄放下,翻下院墙。      脚刚一踩到地上,身子突然被猛地一拉,腰被扣住,云洲那厮的脸在我眼前骤然放大。      我大惊:“你、你不是在和我爹爹下棋么,怎么会在这儿?”      他唇边勾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瘆人笑意:“你说呢?”      我推开他,拍了拍胸口,认真与他说道:“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他将一张笑的阴阳怪气的脸凑到我面前:“小包子,你昨儿爬我们家墙头,今儿个又来,莫非今日下雨你也放风筝了?”      我肃然道:“你真英明。”      他嘴角一抽。忽然抓着我的胳膊,把我逼到院墙上,沉声道:“你喜欢我大哥?”      云非白就像我心中的一个疤,一碰就痛。我心里一酸,缓了几缓,望着他道:“我不敢喜欢任何人,就算真的喜欢,也只能偷偷摸摸的。”      语毕,我举步离开。      半晌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幽幽叹息,他喃喃唤了我一声,阿离。      我佯装未闻,低头匆匆走开。      第二日,王媒婆来探我口风,顺道坐实了一桩八卦,云非白对宁王府的郡主颇有意。      我心里酸涩,不由得哑然失笑。终究是无缘。      夜晚我很喝了几杯酒。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攀了梯子,爬到屋顶上吹风。      我站在屋顶上踉踉跄跄的晃着,小桃战战兢兢的扶着我。      我推开她,盘腿坐下,醉眼迷蒙望了一会儿月,然后道:“小桃啊,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小姐,你又想云大公子了。”      我笑笑,“你有没有等过一个人?”      “……”      “你有没有被人负过?”      “……”      我垂下眼帘,道:“你小姐我被人负过。”      “小姐……”小桃的哽咽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莫哭莫哭,若是将来有人胆敢负你,小姐我定用猪腿打折他的腿。”   “小姐……”      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听起来泣不成声。      这孩子,太脆弱了。      我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小姐我一个人赏一会儿月,吟一会儿诗。”      屋顶上露水重,几只乌鸦扑棱扑棱着翅膀从黑暗里钻出来,嘎吱几声,又没入黑暗。      我想想往事,想想今事,不知何时倒在屋顶上睡着了。      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有人将我抱起,双手抚着我的脸,轻轻叹息:“我来迟了一步,你就喜欢上了他。”      片刻,又听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我找了你这么久……还好,还好终于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证实一下,云洲在当年并没有喜欢上小包子,那时候他们还小,还小啊,谈爱情太可笑,别有隐情啊别有隐情。 ps,楼猪感冒了,脑子浆糊了。 7 7、第七章(修) ...   第二日醒来,握一握手心,微微发热,似乎还留着谁的温度。      小桃攀着梯子蹬蹬爬上屋顶,一见我,便红着脸掩嘴偷笑,问我:“小姐,昨儿个睡的好不好?”面上带着七分八卦,三分贼眉鼠眼。      我白了她一眼,默默无言。      忆起来,昨儿夜里虽寒凉,我睡得却出奇意外的踏实。      晌午时分,王媒婆又迈着金莲小碎步一摇一摆来了甄府,派了一张大红帖子与我。翻开一看,却是那江南客商邀我良辰美景黄昏时前去喝茶。言辞切切,感人肺腑。      我沉思半晌,收了帖子。      临赴约前我特特坐到铜镜前梳了一个甚贤良的良家妇女发式,点了点唇又画了画眉,而后戴了一个黑纱斗笠遮住面容。      作为京城里人人皆识且闻风丧胆的甄家老女,捂住脸偷偷摸摸相亲是一种美德。   见面的地方是京城第一茶楼,万客来。      门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颇热闹。我一只脚刚踏进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我刹步不及,一个踉跄扑到了那人怀里。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像是一颗石子猛地投到了湖里,我心里立即荡了几荡。抬起眼,果然,是云非白。      他轻扣住我腰,将我稳稳扶起,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松开手,微微笑着从我旁边擦过。带过一阵风,一阵淡香。      我急急转身,下意识的想叫住他,却奈何嗓子发干,一个字也发不出。      若不相见,便不相恋,若不相恋,便不相忆。我和他,如今只剩了这擦肩而过的缘。      怔了好半晌,我方才慢慢回神,敛了敛起伏心绪,在王媒婆的催促下匆匆上楼。      乍一见那个一连克死了六个妻子的江南客商,我很是惊艳了一把。西瓜肚,弯弯眼,香蕉脸,微微一笑,嘴巴便占据了半壁江山。长的很是浓墨重彩。      王媒婆将我们相互引荐介绍之后,便掩着嘴巴扬着帕子扭着腰退了出去。      我和弯弯眼面对面坐下,大眼瞅细眼,一时无话,气氛略显尴尬。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我一打量,手正搓了几搓,又反搓了几搓,终于率先开口,道:“姑娘可否将面纱掀起来?”      我勾手将面纱掀起,扯着嘴角,冲他端庄一笑。      他眼中精光一聚,面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儿。迅速将圆凳往我面前挪了挪,眯起弯弯月牙眼,向我道:“姑娘姓甄,是吧?”      我点头。      他一拍手,月牙眼精光骤放:“绝配啊绝配,我姓贾!”      我干干一笑。      他把凳子继续往我面前挪:“我一连克死了六个妻子,是吧?”      我沉思了一下,而后默默点头。      他一听,顿时把眼睛又弯了几弯,将圆凳又往我面前挪了挪:“你一连克死了六个未婚婿,是吧?”      我沉思,而后默默点头。      他登时拍案而起,猛地扑上来捉住我的手,泪花灼灼:“绝配啊绝配啊!”      我被震了一震,正欲抽手,却听门“噗通”一声巨响被踢开。      蓦然回首,云洲那厮正在包厢门口处。      他眼睛从我和弯弯眼尚握在一处的手上扫过,眸色一动,微微沉了一沉,只一瞬,便敛了神色,望着我似笑非笑道:“真巧,原来阿离你也在这里啊。”      我觉得他那笑,瘆人的很。      言毕,未及我答话,他便施施然踱步进来,气定神闲的撩开袍子倚桌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与显然未见过这等世面而发愣的我二人道:“包厢满了,只好到这儿来和两位挤一挤了。”      我将手从弯弯眼肥腻腻的手中抽出,往袖子上抹了抹,与他干干一笑,正欲搭话,却见弯弯眼猛地把腰一挺,背手大力咳嗽两声,姿势甚优雅的望向天花板,扼腕道:“这个……其实,我们在相亲,怕是不甚方便……”      “哦,相亲?”云洲把玩着手上杯子,目光沉沉暗暗明明灭灭望向我。      我默默的扯下面纱遮住脸皮。      作为一个高龄老女,相亲被抓好比捉奸在床,面子上实在叫人挂不住。      “是啊,相亲,这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与甄小姐此乃真真是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的好姻缘啊。”弯弯眼接过话,老面含羞,说着朝我投来脉脉含情一望。      我默默的低下眼。      “是么。”云洲那厮慢条斯理的将杯子扣到桌上,然后把嘴角一扯,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既这样,你们相你们的亲,我喝我的茶,我不介意。”      我愕然。弯弯眼也怔了。      于是,两个人的相亲戏码变成了三个人的沉默比赛。屋子里气氛一时神秘莫测。      云洲那厮却一派气定神闲,一口一口的抿着茶。      其间,外面王媒婆畏畏缩缩探了脑袋进来,却被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哆嗦着逃开了。      在我喝了四杯茶,咳了二十又二声后,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这个沉默并非是我打破的,而是弯弯眼的一个小厮突然破门而入,一入门便跳起脚来哭嚎:“老爷啊,俺们家停在楼下的马车被一起混账官差以妨碍京城容貌为由拖走了,仅有的两匹马,也被惊跑了!”      弯弯眼顿时“嗝”了一声,然后一个骇嗝之后,两眼一翻,倒地了。      唔,这心灵也太弱不禁风了点。      那小厮一口一个“我苦命的老爷”,扑上来对他又掐又摇又捏,折腾半日,弯弯眼终于幽幽转醒,悲戚的握着他的手,泪花灼灼灼灼道:“快扶我起来,我得去找那两匹马,好几两银子租来的呢。”      于是,主仆二人相扶相搀,抹着眼泪稀里哗啦的出门绝尘而去。      我目瞪口呆。      听得云洲那厮轻蔑一笑出声,我抬眼,恰对上他眸子。      他凉凉的斜睨了我一眼,手扣着桌子,幽幽道:“好一出相亲大戏啊。”      我肃然道:“过奖。”      他嘴角一抽,面上霎时黑了一层。顿了半晌,他忽然放下茶慢条斯理朝我踱步过来。      我觑着他凉凉的眼神,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他拽住我,伸手将我头上斗笠拿下,然后皱眉,道:“戴着个做什么?”      我愣了一愣。      他却又握住我的手,道:“相亲相完了,该回去了。”语毕,不由分说拉着我出了门。      人生无处不意外,于是,接下来,悲剧发生了。      本老女刚一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时,一个不幸认得我真面目的小二哥迎面走来,及见了我,一愣,俄而,嗷的一声,扔下手中餐盘,狂奔而下。      他和张麻子一样,一边奔一边尖叫:“唉呀妈呀,甄家老女啊。”      他娘的,云洲这个祸害。      霎时,楼上楼下,座上座下,但凡男子,纷纷奔逃。顷刻间,茶楼里就只剩了桃红柳绿的女人们。      而女人们无一意外都将目光黏在了云洲身上。      于是空空荡荡且寂静无比的茶楼里,出现了这样一段对话:      “那个男的是谁?”      “好像是第一钱庄云府二公子哎。”      “那,那个女人是谁?”      “好像就是传说中的甄家老女。”      “天……他、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这老女又想出来残害人家良家男了吗?”      我从云洲手中抢过斗笠,一把砍到头上,掩面落荒而逃。       8 8、第八章 ...   第二日,京城里便传出了一桩八卦。      八卦曰,甄家老女久处深闺,难耐寂寞,一颗思春心蠢蠢欲动,近日在万客来茶楼频频出没,意欲捕获良家少年男子,残害无辜生命。更叫人痛心疾首的是,此老女还将魔爪伸向了第一钱庄云家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云二公子云洲,实乃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我一听,深为震撼,未料到我区区一介老女,魄力竟达如此天怒人怨境界,我顿时将自己由妖孽惊为天人。      约摸是想和这桩美妙的八卦相互照应,城门上还特特的贴出了喜庆的大红告示。      红纸黑字甚是抢眼,引得围观者数众,曰:甄家老女出没,诸男回避!      我默默的啃着猪腿,心酸的很,本老女这是作了哪辈子的孽?      小桃跺脚气道:“小姐,她们这是嫉妒,嫉妒!”      扭着肥腰喜滋滋上门而来的宋媒婆,扯着我的手义愤填膺说了同样的话:“那些个老娘们小娘们儿们分明是嫉妒,嫉妒!”而后同昨日王媒婆一样,笑逐颜开的派了一张大红帖子与我。却是那早年克亲娘幼年克姊妹中年克妻子的冀州乡绅,邀我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一起游湖。亦是言辞切切,感人肺腑。      更感人的是帖子的右下角,画龙点睛的一句妙语: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游湖。      宋媒婆拿帕子掩着嘴巴咯咯笑着,然后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与我八卦道:“今儿黄道吉日,宜游湖。听说宁王府的小郡主今儿也邀云府大公子游湖去呢。”      我心里头忽然打了个闪子。呸他娘的黄道吉日。      我将帖子接下揣到袖子里,扯了扯嘴角,冲她挤出一个微笑,道:“劳烦宋大娘了,大娘放心,我定准时赴约。”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游湖。即使,一个在这只船,一个在那只船。      那冀州乡绅倒是颇大方,租了一艘画舫。画舫泊着岸口,隐隐可闻见里面丝竹声。      宋媒婆咳了两声,尖起嗓子道:“贾老爷,甄小姐来了,出来迎迎吧。”      我大惊,怎生又是个姓贾的?      无人应答。      宋媒婆面上讪了讪,把嗓子又拔高了一层音:“贾老爷,甄小姐来了,出来迎迎吧。”      仍然无人应答。      宋媒婆大力咳嗽两声,再叫:“贾老爷……”      一个清淡的声音忽然传出:“这里没有贾老爷。”      我心突然就跳停了一下,这声音,分明是云非白。      下一刻,便见船帘被撩开,云非白长身玉立而出。      他颔首朝我笑笑,道:“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吗?”      他负手伫立,墨色长衫迎风轻扬,眉眼淡淡然,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我想所谓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过如此。      我怔怔凝视着他,看见风从他肩膀上穿过,吹起他耳边发丝,缠上双眸,夕阳中,泛着温柔的红色的动人光泽。缠缠绵绵。      我的心像是开水锅煮沸的鸡蛋,卡擦一声,裂开了缝隙。一种怦然心动又带着点些许酸涩的感觉从里面潺潺流出,那感觉像春日里被风吹的乍起的蒲草,从心尖上拂过,缠绵悱恻。      我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是啊,我一直都在等一个人。”      他眼波一动,目光望进我眼中,凝眸微驻,眉眼间似万水千山流过。      船帘忽而又被掀开,一红衫女子提裙而出,眼睛扫过我,微皱眉:“你们是谁?”      想必便是宁王府的小郡主了。      我呐呐回过神,听得旁边宋媒婆连声道歉:“搞错了,搞错了,打扰,打扰。”      一语毕,忽听背后蓦然传来一声兴奋惊叫声:“甄姑娘,我在这里呢。”      回头一瞧,但见一瓜子脸麻雀眼,腰肢堪比赵飞燕,飘着潇洒关公须的奇妙物什划了个小木舟摇摇晃晃朝我而来。      我踉跄了一下。      再回眼,便见云非白朝我投来似笑非笑一瞥,我顿觉心肝隐隐作痛。      我摸摸脸皮,正打算拿袖子遮住脸落荒而逃,哪晓得急急一转身,脚下一个踩空,噗通,滚到了水里。      听得岸上一阵骚动,一声恸哭顿时划破长空:“甄小姐啊,我们还没开始相亲,你怎能就这么弃我而去了?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这么无情这么残酷?”      我一连呛了几口水。老娘这是自作孽啊。      闻得岸上宋媒婆怒斥:“你不是说租的是画舫吗?怎么划了这么一个小木船来?”      奇妙物什立即止了嚎哭,沉声庄严道:“画舫既是船,船既是画舫,无所谓船,无所谓画舫,又何须纠结于此呢。”      我又连呛了几口水,他娘地,你爷爷的船,你奶奶的画舫。      忽听一声清脆跃水声,我脑袋沉在水底,瞧见一袭墨色向我靠近。      水中暗香流动,一双手上来圈住我,熟悉的感觉与味道让我心中一悸。      一抬眼,对上他水中摇晃的眸子,如初雨湖面,波光潋滟。果然,是云非白。      将我拖上岸,他抱着我轻声叫我:“姑娘。”      我紧紧闭着眼。      外祖曾告诉我说,如果在喜欢的人面前狼狈出丑,不如掩耳盗铃,假装自己不知道。      我的外祖真真是个妙人,他竟如此妙算,算到我会有今日。本老女此番模样,岂止是狼狈二字能道的尽的?      我便只好掩耳盗铃,一动不动。      “姑娘。”他又叫了我一声。      他胸口贴着我的脸,我能清楚听到他的喘息和心跳声。我强忍住紧张没露与色,正窃喜间,忽听一个清冷声音道:“把她给我。”   咔嚓,这声音……云洲,居然是云洲那厮。      这厮是专门掐着点赶来毁我的么?      下一刻,我便被一双手捞到了怀里。果然,云洲那厮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会游泳。”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们一路慢慢朝前走。 ps:快过年了,杂事多,加上楼猪是个蜗牛,所以更新较慢,过完年,楼猪试着rp爆发…… 真心的谢谢大家的包容。 9 9、第九章 ...   外祖曾与我说,一个人过独木桥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正过着,桥被人抽走了。就像掩耳盗铃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正捂着耳朵盗着铃,却有人掐着点赶来拆你的台。      比如此刻,比如悲剧的本老女,再比如掐着点赶来拆台的云洲这厮。      此年此月,此时此景,好比八月飞霜下在了本老女的心尖尖上。      云洲那厮贴着我耳根,又继续道:“你说我是要装作无意拆穿你,还是要故意拆穿你?”   我心里一片凄凉,这个……杀千刀的!      他低低一笑,将我从地上捞起,又凑到我耳边道:“脸都白了,只是吓你一吓,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厮是在作孽,作孽啊。      岸上围观者听起来甚众,骚动中忽听见一声尖叫:“唉呀妈呀,那不是甄家老女吗?!”      惊叫声奔逃声霎时此起彼伏,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本老女十分想一头再栽回水中,蹲到天黑人散时,再偷偷爬上岸,偷偷的捂住脸回去。      我被云洲一件衫子包住给裹了回去。      临走时,云非白忽然开口,略带迟疑问云洲道:“你们……认识?”      云洲箍着我腰上的手重了几分,淡笑一声,慢慢开口:“岂止是认识。”      顿了下,又向云非白道,“哥,方才谢谢你救了阿离上来。”      云非白却未做声。      听得云洲又继续道:“我送阿离回去了,郡主还等着和你游湖呢,如此良辰美景大哥莫要辜负了才好。”      刚一被拎进门,丫鬟们便鬼哭狼嚎叫嚷着扑上来,围着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叫我耳膜隐隐作痛。      云洲倒是一派淡定,吩咐让人速速去烧洗澡水、熬一锅姜汤。听得呼啦啦一阵脚步疾奔后,屋子霎时就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好了,睁开眼吧。”      这厮,终于还是拆我台来了。      本老女咬牙屏息,打算坚持到底,卧在床上岿然不动。      他等了片刻,轻笑一声,俯身下来,薄薄气息从我面皮上扫过:“不睁?”      我面上滚起一阵热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叫一向端庄自持的本老女稍感不适。      他气息愈近:“真的不睁?”      本老女腰背挺直,打算继续挺尸之姿岿然不动,正揣着胸口扑腾扑腾的一颗巴掌心,忽觉一温热柔软的物什压到了唇上。      我怔了一怔,然后一个激灵,猛睁开眼。      孤男寡女,四目相对,唇唇相贴。      麻雀东南飞,半空响惊雷。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双手捂胸:“你、你、你干什么?”      云洲直起身,抖了抖袖子,望着我一本正经的慢悠悠开口:“我以为你没气儿了,给你接口气。”      说着,朝我胸前瞟了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以为我干什么?”      我讪讪放下手,冲他干巴一笑。      他冷哼一声:“你这两日相亲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我道:“过奖,过奖。”      他嘴角抽了抽,面上略显愠色:“就这么着急嫁人么?”      我讶然反问:“难道我要老死闺中吗?”      他目光微动,转了转,又落到我面上:“如果我说我娶你呢。”      我怔住。      云洲坐到我旁边,伸出手来拉我。      我望着他一阵恍惚,恍然间记得曾经某个山茶花开满山谷的曼妙黄昏,他也曾对我讲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阿离,我要娶你。”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阿离。那时的我,初初长成,正是娉娉婷婷十五年华。那时的他,时隔六年,再来药师谷,也已长大,也还很年轻,有好看的笑,好看的眉毛眼睛,正是少年得意张狂时。      离开时,他与我说:“明年这个时候,我就来娶你。”      我像九岁那年第一次送他走那样,爬到墙上,目送他的马车走远,直至暮色落下。      第二年山茶花开的时候,却未见他。      我每日骑在墙上眺望谷底那条小路,从日出到日落,直到山茶花谢下,我离开药师谷。      后来想一想,那不过是他少年时随口说的一句话,他并没有承诺,我也并没有应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只是我却傻傻的当了真。      那实实在在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我从他手中又抽回手,嘿嘿一笑:“这话你五年前就已经说过了。我知道,只是个玩笑而已,你不必这么安慰我。”      云洲望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并有开玩笑,我说的是认真的。”      顿了下,又苦笑一声,“当年,我说的也是认真的,只是……”      他顿住不语。      门口几声咳嗽传来,小桃端了姜汤咧着嘴进来。脸上挂着一幅叫人心酸的八卦笑容。      云洲起身踱到一边,看着我灌下两大碗姜汤。      俄而,小丫鬟来报,洗澡水已烧好。      云洲道:“我先回去,你好好泡个澡,当心受了凉。”      出门时,忽又转身望向我,“阿离,你记住,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我心里一悸。      屋子里的丫鬟掩嘴偷笑。      他前脚走,后脚小桃就贴到我旁边,兴冲冲道:“小姐,你看出来了吗?”      我呐呐道:“看出来什么?”      “云二公子看你的眼神啊,好温柔好深情好……”      我望着她认真道:“八卦使人衰老,而且长斑。”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后我裹到被子里睡下。      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想一想这些年的年岁往事,我心里略略伤感。我等的人没来,我喜欢的人失了忆,六个未婚夫婿通通被我克死光光,我趟了二十个年头,结果还是孑然一身,老天待我何其厚爱,总是在我满怀希望的时候,当头给我一棒。      熬到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面回到了十五岁药师谷开满山茶的那年。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拜年喽!!祝大家春节愉快,学习进步,工作顺心!本命年的记得穿红哦,O(∩_∩)O 10 10、第十章 ...   那一年的药师谷,满谷的山茶开的醉人眼。      是那样一个早春的午后,太阳暖暖,我提着鞋子,光着脚,扬着细长干草鞭子在谷底的浅滩上慢慢追赶一只蜗牛。      风从我衣衫间穿过,吹起地上蜗牛,翻滚几滚。      我第一次来了月事。      白裙上染了血,我揪着裙子惊慌失措,回眸间望见几步外一大片山茶中伫立的少年。      他在那一大片开的火红的山茶中定定将我望着,是那样一个眉目耀眼的少年,墨发青衫,有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凝眸望去,却像满谷的山茶都黯了色,待目光落到我裙上时,微微怔了怔,继而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绯色。      我面上一烫,捂住裙子惊慌欲逃。      少年却急急开口将我叫住。      他叫我:“小包子。”      我心里喀嚓一声,猛地怔住。      他从那大片山茶中向我奔来,立到我面前,顿住脚将我望着,眉眼间似有万语千言,顿了好一顿,忽上前一步,猛的将我拥进怀里。他伏在我耳边,声音低低沉沉,却如二月春风,绵软绵拂过我心尖:“小包子,是我。”      我下巴磕在他肩膀上,看着手上提着的鞋子啪嗒掉到地上。      我知道,叫我小包子的,除了那个曾经偷看我洗澡,将我惹的鬼哭狼嚎,走时狠咬我一口,威胁我记住他并告诉我说回来找我的傻小子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我傻了半晌,又半晌,才回过神:“云洲?”      他抱着我许久,才将我放开,手拂上我耳根前发丝:“是我。”      我望着他眉眼间熟悉的轮廓模样,脱口而出:“你怎么才来?”      他一怔,眸光微动:“你一直在等我?”      我讷讷道:“你说过让我等你回来找我的。”      他又是一怔,望了我好半晌,目光落到我脖子上,伸手将当年他走时摘给我的玉石链拿了起来,道:“这个你一直都戴在身上?”      我点点头。      他便笑起来,脸上眸子里皆是满满笑意,道:“傻丫头,我回来了。”顿了顿,目光落到我裙子上,又道,“我回来了,你也长大了,真好。”      我面上烫热,忙低下头揪着裙子欲逃开,却被他扯住了手腕。      他解下袍子披到我身上,就像六年前初见的那样,在我面前蹲下,道:“我背你回去。”      这便是我们六年后的再次相见。我十五岁初初长成,他也由当年的青涩模样,长成了那样一个耀眼的少年,有宽阔的脊背和肩膀。      我趴在他背上,闻着他颈项间熟悉又带了点新鲜的陌生的气息,心里有某种东西,像是埋在地里的白菜种子,慢慢的缓缓的破土而出,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我与外祖说时,他捻着胡须,意味深长与我道:“典型性青春期情窦初开症状。”      言毕,望着我忧伤一叹,“妮大不由她外公,我的乖乖小阿离的春天来了。”      春天的确是来了,岸边的杨柳条抽了芽,成双成对的老燕子叼着小燕子回来忙忙乎乎的搭巢,水中寒鸦双双游上岸,肩并肩在沙滩上慢吞吞散步,山茶越来越醉人眼。      我勾着云洲手指追赶一只喝的醉醺醺的啄木鸟时,被他抱住从山顶滚到谷底,划花了脸,他却恍然未觉,只触着我的鼻尖,望着我说,春天来了。      我想春天果然魅力无穷,妙不可言,不仅是一个适合繁衍生息的时机,还是一个让人魔怔的好季节。      于是,在那个月亮圆圆灯火迷离,让人魔怔的夜晚,我在灯下给云洲那厮脸上涂药时,突然被他吻住了唇。      本是上药时,他龇牙咧嘴叫疼,作为妙手仁心的神医外孙女,我便义不容辞上去捧着他的脸吹了一吹,一吹,便吹出了这么个结果。      我傻了。      待他沙哑着嗓子唤我名字时,我方才回过神。      我一把将他推开,从椅子上跳起,破门而出。      半途上遇到牵着兔子出来望月的外祖,大惊失色,伸出手来探我额头:“脸怎生红成这样,可是发烧了么?”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月移西天时,听得窗户轻响。云洲的声音在窗户外响起,叫我:“小包子?”      我躺在床上敛声屏气,未做声。      默了片刻,听得他轻叹一声:“小包子,我……我喜欢你。”      我噗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停了十来天,先给大家说声抱歉,从即日起开始恢复更新,今天这一章写得有些艰难,所以,量少了点,希望大家不要砸砖头。。。本来想赶在十二点之前更新好,给大家说一声祝福的,唉,虽然过了元宵节,但是还是祝愿大家团团圆圆,健康平安,学习进步,工作顺顺利利! 11 无用章节,废弃 12 12、第十一章 ...   从床上滚下时,拉的路线稍稍长了点,碰到了桌子腿,连累一只无辜的杯子和我一起滚到了地上。      黑且暗的屋子里,咔嚓一声脆响,听起来格外的叫人热血沸腾。      云洲隔着窗子急急叫我:“小包子?”      我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踱到窗下,揪着衣角搓啊搓搓啊搓,搓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搓出来。      心里颇纠结。      云洲又扣了几扣窗户:“被老鼠叼走了吗?你再不出声,我可就破窗而入了。”      我脑子灵光一闪,捏住鼻子,尖起嗓子,学着夜半叫/春猫子的声儿,喵喵叫了两声,算是聊表回应。      叫声一出,屋子旮旯角里猛地窜出一只滚圆滚圆的大白猫,支起爪子,一双猫目贼亮贼亮将我望着。      外面云洲像是踉跄了下,沉默半晌,方才轻咳一声,道:“那个……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我想了想,便又尖起嗓子,喵了一声。      他低笑起来:“你既不说,那我便当你听见了。”      我继续喵了一声。      他又低声一笑:“那你呢,是我一样的心思吗?”      我默了。      他继续笑:“小包子,你在害羞吗?”      我摸摸脸,的确很烫。      “你不说,那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      便听得他傻傻一笑,道:“小包子,你知道吗?今晚的星星好圆,月亮好大。”      星星圆圆,月亮大大,一直圆满的持续到他离开。      云洲此番仍是和云老爷子一道来的,倒不是云老爷子痛风又犯了,而是他老人家要带着他这个刚从孔老夫子书里走出来的孙子去京城谈一桩买卖,进行实质性操练,磨砺其商人必备的优秀品质。      走的前一天的那个傍晚,我和云洲在沙滩上慢慢的赶着一只蜗牛,是那样一个曼妙的黄昏,夕阳圆圆,山茶火红,水中寒鸭扑棱着灰黑灰黑的翅膀,嘎嘎的叫。      我说:“看,野鸳鸯。”      云洲一个踉跄,顿了好一顿,才开口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哦了一声。      他又道:“估计要大半年才能回来。”      我继续哦了一声。      他突然顿住脚。我跟着他的步伐也顿住。      他目光灼灼将我望着,我也将他望着,彼此你望我来,我再望你去,直望的我头皮发麻,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正欲低头走开,却听他忽然道:“阿离,我要娶你。”      我惊了。      惊了之后,我尚未来的及张口,便见天色陡变,霎时间黑云滚滚,狂风大作,地上蜗牛随风飞远,俄而,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我们被浇的透心凉。      一回去,我便开始猛打喷嚏,哆哆嗦嗦的抖。外祖给我把了把脉,曰,无甚大事,然后熬了姜汤,端了碗来给我灌下。      云洲则很悲剧的发起了烧,卧了床。      夜里,云老爷子来探我,走之前笑眯眯的慈爱的抚着我的头,道:“阿离,你云哥哥就要离开了,你也没什么东西送他做个纪念吗?”      我觉得送纪念物是个很费心思的活儿,极是犯愁,翻箱倒柜一番后,发现只剩了左脚的一只绣花鞋。      我思考一番,便欢欢喜喜将鞋子挂到了窗户上。      第二日云洲烧退大好,云老爷子便打道出谷。      走时,云洲揣着绣花鞋,与我道:“阿离,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来娶你。”      我觉得面上发烫,扭过眼望见云老爷子和外祖正双双望着我们默默含笑。      我面上更觉烫热,低头揪着衣角,讷讷道:“你、还会回来吗?”      他低声一笑,道“阿离,你放心,就算隔刀山隔火海,我也回来的。”      临上马车,他握住我的手,道:“记住我的话。”      马车在谷底的那条草青青亮的小道上缓缓动起来时,晨鸟正忙,从薄薄晨曦里啾啾叫着钻出来,又哗啦啦飞走,我骑在墙上,看着马车在谷底慢慢走远,心里面忽然间就觉得伤感起来。      我像九岁那年第一次送他离开时那样,骑在墙上,一直到至暮色落下。      外祖睡了一中觉,又睡了一个黄昏觉,觉醒踱步来将我从墙上捞下,沉沉一叹:“真是个傻丫头。”      我揪着他的袖子,道:“外祖,明年的这个时候,什么时候来?”      外祖沉思了下,认真答道:“应该是得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罢。”      “那岂不是很长?”      “不长不长,啃几碗猪腿,眯几眼觉就过去了。”      我哦了一声,垂下眼,按了按胸口,呐呐道:“我觉得心里面空空的,难受的很,大抵是要病了,病者不宜大鱼大肉,今晚恐是不能吃猪腿了。”      “非也非也,阿离尚且不知,这猪腿其实也能治病。”      我讶然:“什么病?”      外祖笑眯眯道:“还记得大诗人王陌劫的《猪腿》诗么,猪腿下南锅,春来买几只,愿君多吃些,此物治相思。”      我笃定外祖是一颗神医心荡漾了。      春去春又来,眨眼,便是又一春。      第二年山茶花开的时候,依旧是红红火火醉人眼,满谷山茶香,杨柳青翠翠儿。      第一朵山茶打苞儿时,我便欢欢喜喜爬到墙上,望向谷底那条小路。      第一天,我伸着脖子,一直等到黄昏。      但,却没等到云洲。      我从墙上下来,踩到地上,一步三回头怏怏回去。      第二天,仍然没等到。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时间还早,昨天没来,今天没来,也许明天就来了。      第三天,仍然没等到。      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第三十天,我依旧还骑在墙上,直着脖子遥望。      直到某日,谷里忽然来了一个道袍老头,住了两日后,第三日离开时与我道:“莫要等了,时候未到,是等不来的。”      彼时我正骑在墙上,闻言愣了好久,待反应过来,跳下墙想追上他问一问清楚时,却已瞧不见人。 我傻乎乎站在谷底的风口,觉得眼睛里头像是裹了沙子,硌的眼窝又涩又疼。      夜里,我问外祖,我说:“外祖,你说云洲会回来吗?”      外祖道:“会的,会的。”      我迟疑道:“真的吗?”      外祖肃然道:“作为江湖上人人敬仰的神医,说谎话是可耻的。”      我垂下眼:“可是,我等了这么久了。”      外祖呵呵一笑道:“莫急莫急,还有外祖呢,外祖陪着你慢慢的等。”      慢慢的等。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外祖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陪着我慢慢的等下去了。      我一直以为这个“慢慢”会是一天接一天,细水长流,过完一天还有下一天,望也望不到头。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外祖他其实已经老了,他也是个凡人,也会生老病死。      那个早晨,我打开门,看见他端端正正坐在门口花架下,微微阖着眼,面容安详又宁静。      我叫他,外祖,又叫他,外祖外祖,却怎么也等不到他回答。      就这样,来的如此的突然,毫无征兆。      我跌跌撞撞跑过去,将他扶起,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汹涌而出。      第三日,爹爹从京城赶来药师谷。给外祖下葬后,停了几日,便催我回去。      我望着开的依旧耀眼的山茶花,道:“能再等等吗?”      我等的那个人,他还没来。      我想,再等等,也许就会来了。      但是,却没有。一直到最后,山茶谢去,他依然没有回来。      他曾说:“阿离,我要娶你。”      他曾说:“阿离,你放心,就算是隔刀山隔火海,我也会回来。”      但是,却没有。      上一春过了,又一春也过了。      离开时,已是春尾,山茶已尽谢,谷中春/色依旧懒懒在,而我始终都记得,那一春,是和上一春一样的景致,一样的燕归呢喃,池中寒鸦成双,风细水清山茶红。      只是,少了一抹青衫,一个眉目耀眼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呃,好久没更了,我没有理由,接受bs。 13 13、第十二章 ...   梦里一番万水千山,睁开眼来,已是第二天。      小桃来服侍我起床穿衣,期期艾艾了半天,突然道:“小姐,你昨晚睡梦里面怎么流泪了?”      我怔了下,下意识摸摸脸:“是么?”      胸口好容易压下去的酸涩又翻了上来。      小桃“嗯”了声:“……好伤心的样子,我跟了小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小姐你流眼泪呢。”      踌躇了下,又小心翼翼问我:“小姐是不是梦到什么伤心的事情了?”      我缓了半日,嘿嘿一笑:“我梦到我在等一个人,等到春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啃的猪腿堆成了座山,也没把他等来。我骑在墙上望啊望,被风吹啊吹,吹着吹着就让沙子给迷了眼,硌出了两滴子泪。”      小桃立即眨巴眨巴了两下八卦炯炯的眼:“然后呢?”      “然后……我老了,死了。”      是心老了,曾经盘踞在心里,像白菜种子一样蠢蠢欲动,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死了。      外祖说它有个学名叫情窦初开。我少年时的情窦初开。      将才吃过早饭,便见小斯风风火火来报:宋媒婆携冀州乡绅贾老爷提着二斤豌豆前来拜会。      我躺到椅子上,挥挥手:“说我出去遛鸟去了。”      小厮答应一声,风风火火跑出,片刻,又风风火火跑进:“他们说没关系,到屋里来等小姐您回来。”      我继续挥挥手:“那说我病了。”      小厮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跑出,片刻,又风风火火跑了进来:“他们说早知道小姐病了,特特来探病的。”      我从椅子上坐起来,认真的思考了下,道:“说我要去庙里烧香,不方便见客。”      小厮答应一声,蹭蹭跑出,片刻,又蹭蹭跑进来:“他们说早知道小姐要去庙里烧香,特特前来相邀的。”      我登时拍案而起:“去问问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小厮蹭蹭蹭跑出去,俄而又蹭蹭蹭跑进来,抹了把汗道:“他们说是来提亲的!”      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早朝尚未回来,我自然也无法主张,于是便道:“让他们先把求亲帖子留下,待爹爹回来再说。”      片刻,小厮蹭蹭跑进来,报道:“报告小姐!没有求亲帖子!只有两斤豌豆!”      我不由得在心里讶然唏嘘,我真真是枉活了这一二十年,见识实在短浅,只道是有人七媒八妁,大红帖子写着去提亲,却不曾想过还有人提着二斤豌豆上门来提亲的。      我愣了一回,起身直奔前厅。      那冀州乡绅仍是我昨日见时的那般奇妙模样,瓜子脸麻雀眼,腰肢堪比赵飞燕,下巴上一撮关公须飘得甚是荡漾销魂,叫我十分之目不忍视。      笑成了朵花儿的宋媒婆与我寒暄几句,便将麻雀眼往我面前推了推,道:“昨日相亲虽出了岔子,然贾老爷对甄小姐可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非卿不娶呢!”      我咳了声,道:“我们好像只见过一次面。”      宋媒婆噎了下,老脸浮出些尴尬绯色,扬着帕子与我强作一笑:“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自昨儿个回去了人家贾老爷对甄小姐你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呢,这不,这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央我登门提亲来了。”      我默默的打眼瞅了瞅瓜子脸手上提着的豌豆,扯开嘴角,挤出丝笑容:“是么。”      话音尚未圆润的落到地上,便见瓜子脸猛的窜到我面前,脸上拱起笑:“在下对甄小姐爱慕之心日月为鉴,天地可表!”      我往后挪了挪步子,操手端起桌上茶润了润嗓子,冲他作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容:“敢问甄老爷家田舍几间?车辆几匹?马车还是骡车?”      麻雀眼愣了一愣,显然是未明白我话中意思,我清了清嗓子,便又与他解释:“贾老爷难道不知,现在的姑娘嫁人都是要求有房有车的么?”      麻雀眼脸上肉扭了扭,嗫嚅道:“知道……知道……我庄子里田舍多,马车骡车都、都有。”      我道:“庄子里终究比不上城里,也不利于投资,不知在冀州城里可也置购了房舍?”      麻雀眼脸上肌肉开始抽搐。      “购置了几间?是从钱庄里按揭贷款还是一次性付清?”      “……”      “等我嫁过去了,是不是还得再置购一处,房契上写上我的名字,等我爹爹老了告老还乡时,好接了他去养老?”      “……”      “另外,是不是还要再给我添两辆马车?我曾经给自己立下誓言,宁愿坐在马车里哭,也不愿意坐在骡车里笑……”      我这厢话及未完,尚在滔滔不绝侃侃而谈,那厢便见麻雀眼嗷的一声跳起脚,紧紧抱着那袋子豌豆,夺路破门而出。      宋媒婆直愣愣将我望了半天,待回过神,脚一跺,嗳哟哟气急败坏叫了几声,甩帕子扭腰走了。      比人言可畏的是大婶的嘴,比大婶的嘴可畏的是作了媒婆的大婶的嘴。      晌午十分,小桃从外面买猪腿回来,急急奔到我房里,与我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京城里那些臭男人听闻你要嫁个有房有马车的人,都把自家的马往马市上赶,准备卖掉,去买骡子,结果马太多,阻塞了交通,把偷偷溜出宫来玩的皇帝最疼的那个老儿子给踢到臭水沟里去了!”      我噗通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小桃蹭蹭蹭上来将我扶起,我扶着她的手,凄凉道:“然后呢?”      “然后那小皇子被赶来的侍卫捞回去了。”      “没……没出什么大碍罢?”      小桃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因为他被侍卫捞起来的时候,还张牙舞爪的大声叫嚷着,说是一定要查出罪魁祸首,瞧上去活蹦乱跳的很。”      我捂住胸口,娘地,老天这是再整我么?我果然是作孽不可活。      小桃支吾了半天,又道:“小姐,还有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我无力的摆摆手:“你小姐我经不起打击,只听好消息,坏消息的话就憋着喂你肚子里的蛔虫罢。”      小桃斩钉截铁:“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      我把目光瞟向她,她嘻嘻一笑,把脸绯红了一层,道:“宁王府的小郡主今儿正式着人去云府提亲了。”      我心里一咯噔:“去向云非白提亲?”      小桃又嘻嘻一笑:“不是云大公子,而是去向云二公子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14 14、第十三章 ...   好比晴朗朗的天,突然降下来一个霹雳,炸在我耳朵里轰隆隆作响。      我怔了半晌,又半晌,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呐呐道:“郡主先前瞧上的不是云非白么,怎么、怎么变成云洲了?”      小桃扑闪扑闪着一双八卦眼,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颠三倒四,我顺着意思摸出来,方知先前托媒婆去云家探口风其实是宁老王爷的意思,并非那小郡主本人,昨儿个游湖也是宁老王爷一手安排的,也合该命中注定,这一游,竟叫她碰上了特特赶去拆我台的云洲,一失足成了千古恨,一眼钟了情。      佛说人生无处不意外,世界多奇妙,缘分多奇妙。      我忽然想起云非白,想起那个傍晚的雨后黄昏里他的诺言,胸口微微的酸。      却听小桃跺了跺脚,欷歔一声,惋惜道:“只可惜,云二公子竟然一口回绝了!”      我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咳了下嗓子,竟觉干涩无比。      中午歇觉,翻来覆去想了几个来回,我便悄悄下了床,提了两条猪腿,揣了张帖子去了云府。      瑶玉曾与我说她的恋爱经,道,爱情要靠自己争取,一定要善于把握机会,瞅着空子趁虚而入。      比如眼下这个时机。      我抖着手将猪腿和帖子递到看门小厮手中,然后揣着噗通噗通的一颗巴掌心,踱到墙根边蹲下,等云非白出来。      小厮道他正歇觉,约摸还得半个时辰才醒。午时阳光正烈,我便捂着脑袋,蹲在那里,默默数地上蚂蚁打发时间。      数着数着,地上多了一双脚来。      我抬眼便望见云洲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手上擎了把伞,伞的花色甚鲜艳,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瞧着不甚和谐。      他站在那儿定定将我望着,我蹲在那儿便也昂头将他望着,你望我来我望你去,只望的我脖子发酸,面上发烫。      我从地上起来,揉揉脸,冲他嘿嘿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望向我,目光隐在伞里的一片阴凉里,黯黯沉沉,好半晌,才道:“我来陪你等他。”      声音低沉,却是波澜不惊,听不出情绪。      我讶然望向他,他却不再说话,拉着我到墙根坐下,将伞塞到我手里,便别过眼,望向树上一鸟窝。      气氛僵了片刻,我挨着他的肩膀,坐立难安,踌躇了半日,于是将伞往他头上挪了挪,与他搭话:“哎,吃了么?”      他转过脸来,将我望了望,没说话。      我讪讪一笑,道:“听说郡主来向你提亲了?”      他望向我:“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愣了下,然后干干一笑,没做声。      彼此沉默了下,却听他忽然幽幽道:“你还是这么喜欢他,也还是这么傻。”      我觉得这句话怪,想接口,又不知从何接起,便没做声。      他便也没再说话。      于是便就这么默着。      默着默着,我就打了个盹睡去了。      模糊间听见云洲伏在我耳边似是轻叹了声:“以残缺命盘换他一眼回眸,值吗?”      声音低沉嘶哑,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气息洒到我耳根边,酥酥麻麻。      顿了半晌,又模糊听见他的讲话声,却是断断续续:“……我什么都记起来了……当年,我眼睁睁看着你从桥上跳下……那般坚定决绝……我多想恨你……可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却在模糊中愈睡愈沉,脑子里纷乱乱一片。      我是被一声咳嗽给猛地惊醒的。      睁开眼来,却赫然发现自己正趴在云洲那厮的腿上睡着,嘴巴下流了好大一滩口水。      而悲剧的是,云非白那时那刻恰恰的正在几步之外,面上讪讪将我望着。      我登时从地上跳起,冲他尴尬一笑,正待解释,却见云洲上来将伞塞到我手里,回眼望了望云非白,坦荡荡叫了声大哥。      语毕,又把目光转向我,对我作出一个叫我脊背发凉的温柔笑意:“还是这么贪睡,真是个小懒猫。”      我猛地踉跄下,这厮和着又是故意来拆我台的么?      他就手将我扶了下,尚未及我反应过来,忽然抬袖往我嘴边擦了把,柔声一叹:“这迷迷糊糊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口水还挂在嘴上。”      我心里一片凄凉,老娘这是自作孽啊,这厮、这厮分明又是掐着点赶来拆我台的!      我忙从他旁边跳开,眼风里却分明望见云非白乍青乍白的脸。      六月飞雪,十月霜降,本老女心中一片寒凉。      我咳了声,正待讲个什么话儿来救救场,却见云洲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鞋子,递到我面前。正是当年他离开时,我送与他的那只绣花鞋。      我望着鞋子傻了片刻。      他道:“当年我去药师谷的路上发生了意外,马车翻下了山崖,好在被山下猎户所救,才捡回了一条命,只是,等我再回去时候,你已经走了。”      “阿离。”他望着我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语毕,将鞋子放到我手里,撑着伞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陡然想起曾经那个眉目耀眼的少年,心口竟有些微微的酸涩。      正愣神间,忽听云非白叫我:“甄姑娘?”      我回过神,便又一愣,他以前叫我阿离,而今却叫我甄姑娘。      我胸口又酸了酸,干干一笑,道:“昨、昨儿个落水,多、多亏公子出手相救,我、我只是来跟公子道声谢的。”      语毕,我便低头匆匆走开,将将迈出脚,却被他叫住。      我顿住脚,回头讶然将他望着。      他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将我方才送去的那张帖子拿出来,道:“我记得你邀请我去醉花荫听戏,是吗?”      我面上发烫,呐呐道:“你、你愿意?”      他微微一笑:“为什么不愿意?”      我望着他柔和笑意,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慌张解释道:“方才我和云洲……”      他截断我的话,又微微一笑:“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工作学习顺心! 本文天雷滚滚的狗血文一枚,遇到不合心的,诸位大人还望海涵,莫喷。 15 15、第十四章 ...   他截断我的话:“我知道。”      我怔了怔。      他仍是微微笑着,淡淡的,暖暖的,那一瞬间,我周围的空气里开满了长满猪腿的花朵。      云非白唤了小厮,赶了一辆马车来。      临上车前,他忽然朝我伸出手。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心跳了两跳,脸烫了两烫,颤着心肝将手伸过去。      手刚一被云非白握上,一旁牵着马的小厮便低了脑袋,红了脸。      我顿觉面上一层热浪滚过,我笃定这小厮定是和我一样,思春了。      一般思春的人做事是有些不甚稳妥的。      车粼粼马萧萧,马车里,我和云非白并肩而坐,一路行到王婆卖瓜的城南街,马车颠了四次,簸了五次,我撞到了云非白两次,一次扑到他胸前,一次磕到他下巴。      云非白扶了我两次,一次扶在了我胳膊上,一次扶在了我腰上。      我想,这不仅是个让人思春的季节,约摸连马也思春了。      好容易安安稳稳走了一程,我这厢方才喘了口气,一口气喘上,尚未喘得下来,马车又再接再厉狠狠的颠了下,我自然而然又跟着颠了下,云非白伸手往我腰上一揽,轻声道:“小心。”      我面上滚烫滚烫,心里却忽然开了一朵一朵的心花,忍不住想要怒放。      云非白将我扶起,手扣在我腰上,温声道:“没事吧?”      我讪讪一笑。      他低笑一声,松开手,顿了下,忽然间又开口道:“想好了邀请我看什么戏吗?”      我怔了怔,认真思考一番后,望着他结结巴巴道:“鹊、鹊桥仙,行、行吗?”      七月七日天河岸,牛郎织女鹊桥仙,金风玉露一相逢,你侬我侬,羡煞天上神仙无数。瑶玉道,这出戏适合邀请恋人一同观赏,是十大最适合用作表白的婉约含蓄派戏曲之首。      今儿天朗气清,太阳高高挂,人思春,马思春,黄历曰,宜出行、嫁娶,我觉得实在是个最适合不过的表白的好日子。      云非白扬了扬嘴角,眼中盛了盈盈笑意:“好。”及望了我半晌,忽然叫我,“阿离。”      我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啊过之后却怔住。      云非白望着我微微一笑,道:“我觉得阿离比甄姑娘好听。”      我心里的心花,在那一刹那间怒放开来,怒放的同时,却又夹杂了些许心酸,颇有些感伤。      算一算,他已经有两个月一十又二天没再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阿离,阿离,此时此刻听来,我心上一时滋味万千。      我干着嗓子,呐呐笑了一晌,觉得鼻子酸了酸。      戏听得很圆满,瑶玉一出《鹊桥仙》唱的缠绵悱恻,动人心肝肺,更圆满的是,一曲终了,云非白又接着点了出《凤求凰》。      瑶玉道《鹊桥仙》居十大表白婉约含蓄派戏曲之首,我问她:“那豪迈直白派呢?”      她摇着扇子轻轻一笑:“自然是《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我觑着云非白带着笑意的脸,心花顿时一阵乱放。      两出戏完,步出醉花荫,已是长街灯火阑珊,月初上。      小厮哧溜溜的跑去停马圈牵马。我和云非白并肩慢慢走着。      是一个好风又好景的夜。      我忍不住道:“夜色真美。”      云非白应了声:“是。”      我道:“月亮真圆。”      云非白低笑了声:“嗯。”      声音轻轻缓缓,如细风过耳,又拂过心尖,连带人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      我侧过眼望向他,有些失神。      花好微风小,他在我在,圆圆的月亮在,墙根下一对交/配的野猫子也在。      他脸上是微微笑意,我望着他笑,跟着傻傻的笑,心里像是开了一片油菜花儿,曼妙的很。      天微蓝,云微眠,灯火里头透着阑珊,曼妙的月,曼妙的夜,还有走在身边曼妙的人,我曼妙的心蠢蠢欲动。我觉得此时此刻很有必要抒发一下感情。      在心里酝酿了下,我轻咳一声,柔声道:“云公子,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大,星星多圆啊,真是叫人流连忘返,只羡野猫不羡仙。”      云非白一个踉跄,顺着我的声儿,轻轻咳了几咳。 我慌忙去扶他,道:“云公子,怎么了?”      云非白回过脸来,面上泛着淡淡的红色,望着我微微一笑,道:“没事。”      顿了下,又道,“阿离,以后,叫我非白吧。”      我一愣。      非白,非白。      本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称呼,就像他突然叫我阿离一样,忽然的就将我勾的伤感。      他不知道,以前,我一直都叫他非白,而他,一直都叫我阿离。      云非白忽又开口,声音有些飘忽:“我总觉得我们像是很早就认识了,从在船上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心中一悸,胸口泛酸,道:“是么。”      静了片刻,忽记起宁王府那小郡主,我踌躇了下,磕巴着舌头道:“你,你和郡主的事……我,我都知道了……你,你莫要难过,还,还有……”      还有我。      “还有什么?”云非白含笑将我望着。      我面上发烫,道:“还,还有很多好姑娘呢。”      他轻笑了声,望着我没做声儿,好半晌,忽然道:“你觉得我像是在难过吗?”      我讶然:“不、不是说你颇有意于郡主吗?”      他又轻轻一笑:“谁说的?”      我语噎。娘地,八卦果然不可靠。      片刻,小厮驾了马车过来。      马车里,我和云非白仍是并肩而坐。我心情也突然大好,车又辚辚马又萧萧,我心里的油菜花儿又开始摇啊摇,晃啊晃。      佛说,乐极生悲,佛又说,人生意外无处不在。人生总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一个悲剧接着一个悲剧,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个意外和悲剧会什么时候来,也许下个路口的某个拐角处,意外在左,悲剧在右,一左一右的候着你。      佛的高深与奥妙,总在我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马车刚一行到街的拐角处,我吞了两口唾沫,润了润嗓子,正待开口讲话,却听外面小厮一声惊叫,继而又听马嘶鸣一声,再继而,马车哐当一声,翻了。      云非白猛抓住我胳膊: “小心。”      本老女尚未作出惊慌之态,顺便扑到他怀里惊叫两声,以示柔弱之美,便被呼啦一下甩出了马车,扑到地上,狠滚了几滚,幸而被他搂住了半边身子,才没磕破脑袋。      但见云家那匹鬃毛油亮油亮,一直处于思春状态的马,把眼神凉凉的瞟了地上我二人一眼,然后甩甩尾巴,嘶鸣一声,双蹄腾空,拉着车绝尘而去。      小厮从马前座上滚下,从地上爬起来,又忙忙的上来扶我们,云非白皱眉道:“怎么回事?” 小厮跺跺脚,哭丧着脸道:“都怪我,我忘了这匹马正在发情期,方才从旁边过了一匹母马,它、它、它追人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爬上来,汗,晋江抽的可真销魂。 祝大家愉快。O(∩_∩) 16 16、第十五章 ...   我心里讶然且欷歔,窈窕母马,公马好逑,原来身为一匹马,也是可以做诗里的主人翁的。      思春的威力果然强大。      但就此刻情形来说,思春的结果却大不尽相同。      比如云家这马在这一刻邂逅了爱情,勇敢的奔向了自己的白马公主,而同样处于思春状态的本老女,此刻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脚刚一踩到地上,顿觉脚踝处隐隐作痛,走一步,便瘸了两瘸。      简而言之,马在思春中喜剧了,而我在思春中悲剧了,更更简洁的说,我脚崴了。      云非白扶着我,眉头微蹙:“是不是很痛?”      我咧嘴冲他一笑,咬牙道:“不痛,不痛。”      娘地,怎会不痛,老娘咬牙切齿,就是不想在他面前丢人。      他微微一叹:“头上都冒汗了,还说不痛,我送你医馆看看。”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一旁小厮便忙忙接道:“公子稍等,我这就快快去再赶一辆马车来。”语毕,匆忙欲走。      云非白叫住他,道,“不用了。”说完,转身又望向我,“我背着甄姑娘去就可以了。”      我一怔,小厮也一怔。      我这厢尚未怔过来神儿,那厢便见云非白矮□蹲在了我面前。      我迟疑了好半晌,直到他轻声唤我:“阿离?”方才怔怔回过神。      他背着我从地上站起来时,恰有风来,吹起他耳边一绺发丝,轻轻拂过我面庞脸颊,酥麻柔软。花依然好,月依然圆,长街灯火也依旧阑珊怒放,我勾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幽幽香气,望着花望着月望着阑珊灯火,心里就那么的,突然的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我想起曾经也有人像他这样,在我面前蹲下,将我背在背上,他会猛然的回头对我一笑,叫我一声“小包子”,会轻轻的哼着歌谣,会弯着嘴角低低的笑,他曾背着我从拂肩青青柳条里穿过,从开的火红火红的山茶中走过,那时候,没有月也没有这样的灯火阑珊,却有着天蓝云白,黄昏曼妙。      那时候我心里没有酸没有涩,也没有此刻这样的惶恐,有的是安宁和心底的蠢蠢欲动的小小的甜蜜和羞涩。      那个时候,我还那样年轻。      “阿离?”云非白忽然叫了我一声,将我猛地拉回神。      我匆忙忙应了声,等了半晌,却没听见他再讲话,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刚叫我……是、是想说什么吗?”      他轻轻笑了声,道:“没什么,感觉到你像是在发呆,所以叫一叫你。”      我讪讪一笑,喉咙发涩,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儿。      刚走了几步,忽见后面小厮匆匆忙忙赶了上来,想是刚刚回过神,垂首双颊绯红的走在一边。      这个思春的孩子哟。      云非白笑着向他道:“我一个人送甄姑娘去医馆便可。”      小厮又一怔:“那,那小的呢?”      云非白顿了下脚步,道:“家里的酱油没了,你打壶酱油回去吧。”      从医馆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回时云非白拦了一辆轿子。轿子到得甄府门口,小桃早闻风出来,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一张脸上写满了令人心酸的八卦笑容。      临走时,云非白忽然握了握我的手,顿了半晌,松开手,将从医馆里抓的药递给我,缓声道:“记得按时敷药。”      我揉了揉左边衣角,踌躇了下,又揉了揉右边衣角,磕巴道:“我、我还可以再、再约你吗?”      小桃噗的一声笑出声,我微恼,瞪了她一眼,顿觉面皮滚烫滚烫。      云非白在门口悬着的两个大红灯笼的照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开,像是开在黄昏的荷花,映着一池碧波清水,暗香浮动,连眼中似乎也含了一抹忍俊不禁笑意。      “当然可以。”      今天是个美妙又让人心花荡漾的一天。      我吩咐小桃道:“给我蒸两碗猪腿,要嫩的,白嫩白嫩的。”      啃完猪腿,我抹了把嘴巴,心里的一把油菜花还在继续晃啊晃,摇啊摇,于是瘸着脚慢慢踱到院子里散步。      慢吞吞的绕着院子踱了一圈,一不打紧,猛想起中午云洲还我绣花鞋子那档子事,我心底的油菜花忧伤的晃了晃,焉了。我望着金黄金黄的月亮幽幽一叹,摸向袖子里头。      孰料,袖里头竟空空,我心下一紧,忙忙的又摸了一遍。 结果摸了三四遍,又将袖子翻过来抖了几抖,也没瞧见。      结果摸了三四遍,又将衣裳翻过来抖了几抖,也未找见。      我仔细回忆一番,估摸着大约是从马车滚出时,给了掉了出去。      我忙忙的披了件衣裳,让小桃点了盏灯,瘸着脚匆匆出门。      小桃一手提着灯,一手揪着我衣裳,急道:“小姐,你的脚……你的脚还伤着呢……”      我挥挥手,道:“无事,无事,回头多啃两碗猪腿就补回来了。”      小桃急得直跳脚:“到底是什么东西,非得这深更半夜的去找不可?”      “一只绣花鞋。”      小桃疑惑道:“……绣花鞋?很重要吗?”      我怔了一怔,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绣花鞋而已,不能穿也不能卖了换钱买上几根猪腿,找回来作甚?我想我大约是鬼迷了心窍了。既丢了,那便就丢了吧。      我站住脚,顿了顿,道:“回去罢。”      回时,路上小桃唧唧喳喳,我沉默不语,月亮似乎也失了明媚之色,像个焦黄焦黄的大圆饼挂在天上,叫人心口堵得慌。      我侧眼对小桃道:“你小姐我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忧伤。”      小桃怔了怔。      我劈手从她手里夺下灯笼,瘸着脚转身照原路奔回。      夜已深,路上行人稀稀拉拉,打我旁边过时,颇好奇望着我一瘸一拐,姿势扭曲的跑。      本老女心中颇忧伤。      忧伤的本老女很应景的遇到了忧伤的事。      在奔到目的地时,我心下一个不察,脚下一绊,扑到了地上。      扑到地上并不忧伤,忧伤的是我把嘴唇磕破了。手往嘴上一抹,指缝里都淌着血。娘地,这算不算一只绣花鞋引发的血案?      本老女叹息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嘴,一手提着灯笼,伸着脖子开始找鞋。      这旮旯扒拉半天,那旮旯扒拉半天,扒拉半天又半天,也没把鞋子给扒拉出来,我索性蹲到地上,举着灯笼,挨眼挨眼的瞅。      正巴巴的睁眼瞅着,忽听一个声音凉凉道:“是在找这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默默爬走。 乃们bs我吧,尽情的bs我吧,我木有怨言,绝对木有怨言。。。 17 17、第十六章 ...   来者姓云名洲,手上一只绣花鞋,面上表情用面无表情来形容很是贴切。      我蹲在地上,直着脖子将他望着,愣了。      他目光隐在墙上探出的一枝红杏暗处,瞧不甚清楚,站离我几步远。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望了好半刻,他缓步上来,弯腰在我面前,将手中鞋子悬了悬:“是在找这个吗?”      声音里头带着几分沙哑,像是秋风扫落叶,刷刷刷从我心头扫过,瞬间将我扫回了神。      我瞅着他手中鞋子,讶然脱口而出:“怎、怎、怎么在你这儿?”      他脸上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你说呢?”      一贯的表情,一贯的台词,看在本老女眼里,一贯的瘆人,在这个凉凉的三更半夜,好似繁花锦上又添花,叫我身上一层凉又添了一层凉。      我沉默了下,舔了舔唇上又冒出的血,咧嘴冲他笑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望着我缓缓道,“我在等你回来找它。”鞋子晃了两晃,他矮身蹲到我面前,与我面对面,我方瞧得他眼睛,眼眶似微微泛红,像是让风吹了沙子硌了眼。      “我刚还和自己打赌,赌你会不会来。”他对着我缓缓开口,话到此处,却打住,又目光沉沉将我望着,直望的我头皮发麻,脸皮发烫,胳膊皮上起寒毛,我讪讪一笑,正欲起身,却被他捞住手腕,一张脸朝我逼近了一步:“为什么要回来找它?”      我下意识的朝后仰了仰身子,沉思了下,肃然道:“听过一只绣花鞋引发的血案吗?三更半夜把鞋子扔在大街上引人犯罪,是不道德的行为。”      “是么?”他微微眯了眯眼,咬牙盯住我,额上青筋隐隐暴动。      我想了想,道:“我对月亮里的桂花树发誓,绝对是。”      他这下不再咬牙了,而是换成了磨牙,牙齿磨的滋滋响。爷娘闻女来,磨牙霍霍向猪羊。本老女心中一抖,欲再起身奔逃。      悲剧的人,总伴随着悲剧的人生,我再次被他捞住了手腕。      他凑上来,缓缓道:“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我懵了下。      他道:“你别动。”      我又懵了下。      我这厢尚未懵过来,他那厢托着我的后脑勺,对着我的唇狠狠咬了下去。      是真的咬。下了狠劲的咬。本老女下嘴唇本就被磕破了皮,这下被他这狼牙狗齿一咬,恰似那火上浇点油,白茫茫的雪上再打道霜,痛的本老女哇哇直叫,险些掉下泪来。      待他将口松开,我下嘴唇已无甚知觉,缓了下,伸舌一舔,喉咙里一阵甜腥。      月正中天,小夜风细细刮的正好,我和云洲面对面,脸对脸,蹲在一处,我望着他,他望着我,两相望,彼此怒无言。      有怒就有火,有火就得水来浇,老天待我总是格外厚爱,总会默默无闻的提前给我安排好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于是,水来了。      但闻哗啦啦一声,我和云洲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突然而降的一盆大雨从头浇到脚。      浇的我一个哆嗦,抖了三抖。      这一盆雨不是从金黄黄的月亮里降,也不是从满天的星星里降,而是从我们蹲的这个墙头上而降。      东风忽起,有大婶从墙头出,脚踩步梯,一手持盆,一手叉腰,抬眼望去,正居高临下将我二人瞪着。      我和云洲这厢尚未反应过来,那厢便迎来她劈头盖脸一阵骂:“你们两个三更半夜在我墙外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又啃又叫,偷情有没有!私会有没有!我是寡妇,寡妇知道不?你们这分明是来勾引我偷汉子的,有没有!”      说着拿袖子抹了一把泪,抽搭几声,又泪花连连道:“每个寡妇,上辈子都是折翼的黄花闺女,你们伤害不起,独守空房,无花空折枝的思春寡妇你们更伤害不起。”      说完,又梨花带雨幽怨的瞅了我们一眼,攀着梯子抽抽搭搭爬下了墙。      我目瞪口呆,一旁云洲默然无语。      片刻,忽听云洲那厮低声一笑,我回过眼怔怔望向他。      这位思春的大婶这一盆水浇的颇好,方才面上怒意欣欣向荣的云洲这厮,被这么一浇,好似被春雨润了一润,面上笑意滋润的很。      他抖了抖衣裳,捏着袖子欲往我脸上擦,我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脑袋,他顿了下,垂下手,叹了口气,道:“疼吗?”      我反应了下,方才反应出来他是在说我的嘴唇,于是顿了顿,望着他道:“你往前凑过来一些。”      他愣了愣,然后孤疑的将脸往我面前凑了一步。      我眯了眯眼,对着他一个喷嚏打了下去。      我再一次被他裹了回去。      路上遇到正折回来找我的小桃。小桃一见我,顿时扑上来,抓着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姐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衣裳湿了,嘴唇破了,发型也乱了,呜呜呜,好凄惨啊……”      我默默无语。      回去后,府中丫鬟小厮不待吩咐,便忙忙的奔去熬姜汤、烧洗澡水。      一直等到姜汤熬好,端上来我喝了两碗,云洲那厮才在爹爹捻着胡须赞赏不已的目光下离开。离开前,他将那只绣花鞋递给我,道:“找回来了,就不要再让它丢了。”      顿了下,又望着我道:“有些东西丢了还可以再找回来,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难再找回了,不过没关系,阿离,我等着你,等着你慢慢的将它再找回来。”      我握着鞋子,垂下眼,忽然就觉得鼻子似乎有些酸。      夜里泡了个澡,将嘴上、脚上敷了药,然后睡下。      梦里似是做了梦,昏昏沉沉,第二日醒来时便觉嗓子干涩,眼窝发烫。我估摸着是昨日被那寡妇大神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着了凉。      小桃往我额头上探了探手,失色道:“小姐!你在发烧!”说完,从我床榻边一跃而起,“我这就去通知老爷,打发人去请大夫来!”       作者有话要说:用了新近流行的咆哮体,被o(╯□╰)o到的童鞋们,请无视我。。。 祝大家愉快。 最后,推荐一个文,风格别具一格,轻松幽默,喜欢的戳戳: 文案很有趣: 春天,我把铜钱种在地里,到了秋天,太阳底下满树钱串子金黄 春天,我把他送我的酒坛子种在地里,到了秋天,他会回来么? 18 18、第十七章 ...   一时,一老头扛着药箱,踩着门风翩翩而来,把脉,捻须,沉思,开药方子,抓药,煎药。      一碗药灌下,窝到被子里又睡了一晌,发了回汗,再睁眼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小桃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小姐你可醒了,云大公子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呢。”      我怔了一怔。云非白来了?      小桃嘻嘻一笑:“我本来是想叫小姐你的,但云大公子听说小姐你病了,说不着急,他在后花园慢慢等着。”说完,往我面前贴了贴,脸上腾出两朵红云,“小姐,云大公子好体贴啊。”      这丫头,思春了。      下床收拾一番后,临出门前,我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照了好几遍。      得益于发烧的缘故,镜子里头本老女脸上挂着两坨一看就是病态的红晕。我摸摸脸,甚好甚好,倒是省了胭脂。      云非白正负手立在后花园的小亭里。      他今儿穿了件月白衫子,宽大的袖子垂在地上,跟着似有似无的风,有节奏的摆动,有夕阳照在他后耳根和□的脖子,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我走过去,他回身斜望我,微微一笑,叫我:“阿离。”      我干笑两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我面前,微微笑着将我望着,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想来看看你,于是就来了。”      他声音低沉,却柔软,像风轻轻缓缓拂过心上,带着丝丝的温柔缱绻。      我心中一悸,望着他,呐呐的忘了说话。      他忽然伸出手往我唇上轻轻触了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嘴唇都磕破了。”      我讪讪一笑,下意识捂住唇。      “疼吗?”他问。      我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那脚呢?还疼吗?”      我又嘿嘿一笑,摇摇头。      他也笑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然后伸手将我捂在嘴唇上的手轻轻拿下来,道:“不要挡,不管是什么样子,都很好看。”      我怔了怔。      他又一笑,顿了下,忽然道:“你等一下。”      说完转身到花圃里,弯腰摘了一朵蔷薇,然后走上来,将花递到我面前,道:“这朵花儿送你给。”      我忍不住笑:“你这不是借花献佛么?”      才将将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小厮蹭蹭蹭跑来,说是钱庄那边有客人找,请云非白过去一趟。      他朝我歉意一笑,叮嘱了我一些话,举步离开。      走了几步,忽又顿下步子,转身望向我道:“云洲也病了,昨儿个被水淋了,伤了风,这会儿还躺床上呢。”      我怔了怔。那厮居然也病了?      看来昨日个那大婶说的对,思春的寡妇我们果然伤不起。不过,想来昨儿个我对着他打得那个响亮亮的喷嚏也定然是功不可没。      本老女这一失足竟然和那寡妇大婶一起携手造了一个孽。实在是作孽,作孽啊。      又听云非白问道:“想去看看他吗?”      我咬了咬嘴唇,没做声。      云非白便没再说话,只缓缓道了声:“我先走了。”      我望着他背影发了好一会子的呆,树上几只乌鸦嘎嘎乱叫。默默的蹲在地上思考了一番,我踱回去,将蔷薇小心翼翼的放到窗台上,准备晒干了拿来做书签,然后叫来小桃,道:“去提两只猪腿来,咱们去云府。”      小桃两眼登时放出炯炯有神的八卦光芒:“小姐,你是要跟云大公子表白去么?”      我吸了口气,道:“是云洲病了。”      小桃恍然大悟,有些沮丧:“原来是去探望云二公子。”      我肃然道:“不是探望,而是去赎罪。”      造了孽就要还,本老女只是去替我昨儿个那个喷嚏赎罪而已。      叫了小厮套了辆马车,一路逶迤到云府。      下了车,报了名号,便有管家匆匆跑出,客气的领了我进去,叫我十分受宠若惊。      然踏进门,我却怔住,云非白正在廊下朝我微笑。      我傻了片刻,呐呐道:“你、你不是去钱庄了么?”      他道:“我猜着你可能会过来,便特地折了回来等你。”      我摸着脸,讪讪一笑。      到得云洲房门口,门推开时,云非白忽然握上了我的手。我怔了一怔,屋子里躺在床上,闻声回过脸来的云洲也怔了怔。      云洲这厮似乎病的挺严重,脸上赤红,嘴唇干裂脱皮,平常那鲜嫩嫩水灵灵的面容此刻瞧来憔悴了不止一两分。      云非白拉着我进了屋里,缓声对他道:“二弟,阿离来看你了。”      云洲眼睛从我二人握在一处的手上扫过,抬起眼盯着我狠看了几看,目光深深沉沉,十分高深莫测。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冲他干干一笑,正欲说话,他却忽然垂下目光,然后转过脸去,半晌,哑着嗓子道:“我累了。”      我目瞪口呆,本老女这还一个字没蹦出口呢。      于是,想了想,呐呐道:“好,那……那你睡吧,我,我只是听说你病了,来看看,看完了就走。”      出门前,我忽然想起来带来的两只猪腿,又回头对他道:“我带了两只猪腿来,很补身子,你回头让厨房里炖了你吃。”      再出来时,暮色已经压了上来,云府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照的脚下地面晕黄一片。      与云非白作辞上车时,他忽然扯住我手。      我回头讶然望向他。      他忽然向前一步,轻轻抱了我一下,过了许久,才慢慢松开手,道:“路上小心。”      我呆了一晌,又一晌,待反应过来,心里的一把油菜花登时噼里啪啦一阵怒放,怒放到我手心微微发抖,心里直发酸。      他不知道,我等这个拥抱,等了有多久。      我抬头望望天,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还有好几千字木有写啊,今晚要裸奔裸奔了啊啊啊啊!乃们明天,不,应该说今天中午12点之前如果看到我再次更新了,我那时候就剩下半天命了,如果木有更,嗷嗷嗷,我没命了。。。。 还有个问题,如果发现本文文案突然没了,状态暂停了,而且正文章节有的消失不见了的话,请无视,一定是晋江抽了。我虽然坑品不大好 ,但是还是有品的,不会弃坑~~~(⊙﹏⊙b汗) 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雷很雷的故事,乃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是雷教的~~~~~~   最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家乡有个传说,据说霸王的孩纸娶不到媳妇哦。 好吧,这才是最后一个问题,话说我今天话兴大发,说了这么多话,乃们不会好意思不搭理我的,是吧,是吧…… 好了,爬走继续码字去,泪。。。 19 19、第十八章 ...   今儿这一天过得很出乎意料,也很圆满。一直到坐到马车里时,我还觉得像是飘在云里。      夜里一觉好梦,梦醒来才刚刚半夜,我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顿感诗兴大发,遂起身踱步到院子里赋诗一首。      第二日,瑶玉忽来探我,送与我两张戏票,眨眨眼与我道:“这是情侣套票,打六折,免费提供茶水、点心和烛光晚餐哦。”      我收了戏票,送走瑶玉,立即奔回屋里洗漱妆扮一番,然后叫来小桃,提着两只猪腿心花怒放的去了云府。      孰料,到得云府门口,刚从马车上下来,便见正门口并排停了两辆轿子,轿子四周七八十来个侍卫正面目庄严持刀把守。      旁边聚集了一堆围观的大婶大妈,正对着轿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闷了一晌,想了想,便踱步上去。      打听八卦的最佳办法,就是亲自参与八卦。于是本老女凑上去,伸脖子做出一副饥渴的八卦姿态,咳了咳嗓子道:“这是哪家姑娘来提亲来了么?”      一大婶忙伸脖子过来,双眼闪着八卦的兴奋泪花:“是啊!柳丞相的女儿,柳大小姐来向云大公子提亲来了!”      我傻了眼。本老女这张乌鸦嘴居然一语道破天机。      柳丞相之女柳嫣,先前宋媒婆说过她对云非白有意,果然不假。      我愣愣的听着这些大婶们凑在一处,口中吧啦吧啦唾沫横飞,从门当户对八卦到男女主角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片刻,又飞流直下三千尺,到了男女主角何时喜结良缘,何时洞房生娃。      大婶一说:“我猜过不了十天!”      大婶二说:“我猜过不了二十天!”      大婶三说:“我猜过不了三十天!”      ……      我愣过神,心里一片凉接着一片凉,于是轻飘飘接道:“我猜猴年马月。”      我踱到南墙根下面默默蹲下,小桃提着猪腿,跟上来蹲在我旁边。      我捂了捂胸口,悲伤的望着天道:“小桃啊,你小姐我心里有些难过。”      小桃道:“小姐!你要振作!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我自暴自弃道:“你小姐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了,嫁了六次都没嫁出去,好容易喜欢个人,刚和他勾搭上,现在马上又要被人抢走了。”      小桃将猪腿往地上一拍,道:“所以!小姐你要先下手为强,趁别人抢走之前自己先抢了!瑶玉姑娘不是说过么,这年头,见到喜欢的男人主动扑到才是硬道理!”      此话甚有道理,但我还是不免略略悬心:“那你说你小姐我要是也去云府提亲的话,会不会被雷劈?”      本老女一而再,再而三,三又接四五六,一鼓作气足足克死了六个未婚夫,等于是间接谋害了六条人命,若是老天有眼,见我再兴风作浪,恐怕会一个雷劈下,劈的我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桃思索了下,声音软耷下来:“这个不好说哎。”      果然连小桃也觉得我很有被雷劈的可能性。      我叹了口气,忧郁的抬头望着天。天空瓦蓝瓦蓝,天边上飘着几朵白白的白云,金灿灿的太阳高高挂。我眯眼望着晴朗朗的天,沉思了下,道:“这样,我数一二三,数完了要是下雨的话,我就不去提亲,要是还像现在这样,我即刻就去登门提亲。”      小桃想了下,道:“小姐,不如咱们来下一注吧,我赌你数完一二三,立即会打雷刮风,而且下雨。”      我道:“那我赌不会。”      小桃掏出两块铜板放在地上,想了想,又加了两个铜板。      我从袖子里摸出有且仅有的几串铜板也放到地上。      孰料,我手指头还没从地上拿开,便见天色一暗,太阳忽隐,抬头一瞧,天边飘来一朵黑云,我刚张了张嘴巴,便听惊天动地一声雷劈,豆大雨点子登时嗖嗖砸下。      我被浇的心凉透透,不仅凉,还一阵阵的酸楚。      本老女果然是天煞孤星的命么?      雨骤收,俄而,云开日又出。      我抹了把脸上雨水,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对小桃道:“你小姐我心肝疼,回紧熬一碗药,我喝了窝被窝里哭一会儿。”      从墙根儿下拐出来时,迎面却撞见云非白正送了一男一女出来,男的四五十上下年纪,女的十七八岁,着了一身宝蓝衣裳,面目端庄灵秀,瞧着甚是可亲。      不用猜,也知是柳嫣父女。      云非白站在门口同他们拱手作辞。      临上车时,柳嫣忽然顿住脚,回过头将云非白望了两望,咬了咬唇,像是要说什么,可能一时又没想到好的用词,顿了顿,便化作了脉脉含情一笑。      云非白亦回了她一个脉脉含情的融融笑意。      大珠小珠落玉盘,此生无声胜有声,本老女扒在墙边边上看,心中略略发酸。      我捂着胸口,正欲挪脚走开,云非白却忽然将目光移了过来,本老女偷窥的目光尚未来得及收回,就那么在半空上堪堪与他对上。      我忙拿袖子遮住脸欲逃。      云非白却已疾步走了来,叫我:“阿离!”      本老女看着身上被雨浇的湿透透的衣裳鞋子,在心里想象了一下此刻自己的狼狈风采,顿住脚,扯开嘴角,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转过身。      云非白走上来,蹙眉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低着头呐呐没言语。      他顿了下,上来握住我的手,道:“来了怎么不进去,偏要在淋雨?”      我抽开手,嘿嘿一笑,道:“听说柳大小姐来提亲来了,怕,怕不甚方便。”      云非白没做声,面上浮出一抹笑意,顿了好一顿,缓缓开口,道:“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了。”      我愣了一愣。      他伸过手来重又握上我手指,道:“阿离……”      后面的话尚未来得及出口,忽见甄府里一个小厮突然蹭蹭噌窜了出来,连滚带爬冲到我面前,放声尖叫:“小姐小姐,不好了,府里来了个下巴没长毛的公公,说皇上下旨,宣您进宫!”      我踉跄了下,脚下一软,险些摔到地上去。半天缓过神来,才猛地记起皇帝老儿子那档子事来。      本老女头隐隐作痛,娘地,看来是东窗事发了。      匆匆赶回去,换了身衣裳出去接旨。      那宣旨太监站在离我一丈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将我打量,我近一步,他立即神色紧张的朝后连连退了三步,叫我十分心酸。      没想到我不仅让男人闻风丧胆,居然连太监也对我畏惧至此,我登时不由得再次将自己惊为天人。      我被一顶小轿子抬进了宫。爹爹与我同去。      半个时辰后,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然后讶然发现其实皇帝并不是什么龙颜,而是一张和普通人一样的一张人脸,脸上和当年我的外祖一样,被岁月雕刻上了很多慈祥而和蔼的皱纹。      他此番召见我的目的很简单:纯属好奇。作为一个知名度和他相提并论,让京城男子皆闻风丧胆,并成功的引发交通阻塞,连累他老儿子被踢进臭水沟里的传奇老女,他认为很有必要见上一见。      唔,这是一个极具胆识的老头。      他围着转了三圈,又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朝站与一旁的爹爹哈哈一笑:“甄爱卿,原来这就是你那闺女啊……哈哈……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呐。”      这句话说的很实在。      前来一睹本老女风采的还有他的大老婆和几个小老婆,自然,她们也并不是什么凤颜,也长了一张和普通人一样的人脸,脸上也因人而异,雕刻上了慈祥而和蔼的皱纹。      年龄最大,脸上皱纹最多的皇后拉着我的手和蔼的问我:“今年二十了?”      我道:“是。”      她欷歔一声,又和蔼的问我:“亲事还没定下来么?”      我道:“是。”      她又欷歔一声,后跟着的几个妃子立刻齐齐抹了一把同情泪。      为表示抚慰并解决我对京城人民造成的巨大伤害,皇帝特特请来了天相师为我卜命。      记得六岁那年,药师谷来了一个江湖神算,某日花前月下酒足饭饱后,外祖拿了我的生辰八字,让他给我算一算。      那神算一瞅,将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叹息一声,然后撂下酒壶,起身回了房里,绝食了三日。   第四日,他便面带菜色前来作辞,走之前,他与我道了一句:“自求多福。”      我悄悄的往他包袱里塞了两个馒头。      第二年时,谷里又来了一个道士,某日仍旧是花前月下酒足饭饱后,外祖又拿了我的生辰八字与他看。      那道士一看,将我打量几眼,同那神算一样,撂下酒壶,回了房里,绝食三日。      第四日,他来告辞时,也与我说了句同样的话:“自求多福。”      我也往他包袱里塞了两个馒头。      第三年上,谷里又来了个白须飘飘的老和尚,这老和尚见我第一眼便叹了一声,及看了我的八字,又叹了一声,走的时候和前两位一样,对我说了句:“自求多福。”      不过,这个和尚稍稍实在些,除了这句,还加了句:“命盘残缺。”      我往他兜儿里塞了四个馒头。      后来,一年一年,数一数,我一共塞了一十二个白馒头出去,但得到的答案无一意外俱是这两句话。      果然,捻着一把银白银白胡须的天相师卜了一番,将我打量几眼后,摇头一叹,吐出了和那和尚一样八字箴言:“命盘残缺,自求多福。”      我心里酸了一酸,恍惚间忽然忆起云洲那厮。      还是我八九岁那年,他十二岁那年。      某天晚上我们肩并肩坐在花架下望月,他忽然问我:“小包子,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这是一个很深沉的问题。      我拖着腮帮子认真思考了一番后,道:“嫁个家里有猪腿吃的人!”      他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滚了下去。爬起来的时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鼻子哼了两哼,不屑道:“真庸俗。”      须知本老女那时候是以神医外孙女自居,觉得庸俗二字真真是对我的奇耻大辱,况且,我觉得我这个理想很庄严很伟大。      伟大而庄严的理想怎么被嘲笑,我小小的自尊心颇受打击。      于是,我当即眼泪便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咬着牙坚持了两刻钟没同他说话。      后来某日,我被他掇窜着去谷里的庄子里偷柿子。      他告诉我说:“小时候不偷柿子,不被狗追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为了不让我的人生留下遗憾,我们风风火火溜进了柿园子里。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柿子偷着吃的确比正大光明吃要甜,于是抱着树干,坐在树上一个接一个啃。      孰料,正啃着的欢畅时,狗来了。      云洲拉着我从树上爬下,撒腿就跑,我那时候年纪尚小,人矮步子小,被他拽着跑了几步,噗通一声跌到地上了。      手掌擦到地上,磨破了皮。我哇哇大哭起来。      他忙忙的来哄我。我不理,继续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嚎着嗓子。      他抓耳挠腮一番,忽然大腿一拍,道:“小包子,你将来会嫁个有猪腿吃的人!”      我愣了愣,噶的一声止住了哭泣,望向他道:“真的么?”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抠着衣角深沉的沉思了一番,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他嘿嘿一笑,道:“当然了,我会算命哦,你把手伸给我,我算给你看看。”      我便把手伸了过去。      他扑哧一声,然后又敛起笑意,一本正经的从我兜儿里摸出我手帕,把我手上的灰擦了擦,又吹了吹,然后掰着我的手,与我比比划划说了一通,然后总结道:“甚好,甚好,命盘圆满,以后一定会嫁个家里有猪腿吃的人!”      我疑惑道:“可是人家都说我命盘残缺哎。”      他愣了愣,然后咳了一声,挺直腰杆,严肃道:“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那些老秃驴老道士?”      我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认真与他道:“我相信你。”      我也确实信了,纵然发生了这么些事情,我却依旧在心里坚信,我命盘圆满。      因为曾经有个少年,他说过。我信他的一切话,纵然我知道其实不过只是个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我更了,人品爆发,一共六千字啊,hoho 祝大家愉快! 20 20、第十九章 ...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半个时辰后,我意气风发的赶了一辆南瓜盖的马车出了宫。      出宫之前,遭遇到了一点点小意外。在小太监奉皇帝旨意领我参观传闻中的御花园时,从一排蔷薇架下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屁孩子。六七岁的样子,鼓着圆滚滚的腮帮子,昂着小脑袋,拦路瞪眼将我望着。      我侧眼疑惑的望向带我那小太监。      小太监忙与我道:“这是十七皇子。”      唔,原来就是被一马蹄子踢到了臭水沟的皇帝的那个老儿子。      我望着他天真而无邪的气势汹汹的小脸,心中愧疚之意顿生,于是扯着嘴角对他作出一个悔恨而自责的笑容,正欲行个礼问个好,小屁孩子却把鼻子哼了两哼,道:“跟我来。”      又望向小太监一眼,威严道:“你先退下!”      说完,转过身,背着小手一颠一颠的朝前走去。本老女也一颠一颠的跟在后面。      小屁孩子将我带了一个水清凌凌的池塘边,然后停下步子,转过身子,神情严肃望着我一板一眼道:“虽然我父皇母后原谅你了,但不代表本皇子原谅你了,你连累本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马踢到臭水沟里去,而且是四脚朝天,姿势十分难看,严重破坏了本皇子的形象,本皇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说完,将白嫩嫩的小胖手朝水池子里一指:“看那里。”      我看过去。水面上两只野鸭子。      我觉得很茫然。正懵着,腰忽被猛地一推,脚往后一滑,扑通一声巨响栽倒了水池子里,溅起小浪花一朵朵。那小屁孩子约摸是推我时用力过猛,一个不留神,没刹住脚,也跟着噗通一声栽下来了。      我原以为他会放声尖叫,就算不尖叫,也应该哭上两声,就算不哭,按照一贯常理推断,也应该花容失一失色,孰料这屁孩子第一反应却是朝我命令道:“不许叫人!”      说完,圆滚滚的小手扑腾几下,哗啦啦灌了几口水。      这个折翼的孩子哟。      本老女费了一二十年吃奶的劲儿将他拖上岸,然后坐到旁边一块石头上,抹了把脸上的水,喘气催他道:“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      若是把这小祖宗给整出个三长两短来,本老女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那小屁孩子却是瞪眼将我望着,像是刚从水锅里舀出来的一颗大型汤圆,白嫩白嫩的。他鼓着腮望了我一会儿,然后挤到我旁边来。我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空儿。      他一屁股坐下,撅起嘴巴:“本皇子这么狼狈,怎么见人?给人瞧见了,形象就全毁了。”      娘嗳,这不是折翼的孩子,而是根本就没长翅膀的孩子。本老女头隐隐作痛。      我深吸了口气,望着他心平气和一笑:“那怎么办?”      他咬着牙,抠着手指,把眉毛皱成一团,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我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最后,经过深刻的思考、磋商以及讨论,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坐在这儿将自己晒干。晒的过程中,为了打发时间,作为交换,他给我讲皇宫里的八卦新闻,我给他讲市井街面上听来的八卦新闻。      我道:“城西头有个卖肉的人叫张麻子,他家的一只猫喜欢上了邻居卖春宫图的大婶家的一只猫,两猫两情相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叼着一块肉一本春宫一起私奔了。”      小屁孩子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欷歔一声。      我道:“城南头卖红薯的一个小哥,前儿个家里的公鸡和邻居家的一只公鸡偷情,结果他家里的八只母鸡集体相约跳墙自杀了。”      小屁孩子又托着腮欷歔一声。      在他欷歔了第七七四十九声时,鼓着腮沉思了下,忽然目光炯炯将我望着:“你真的克死了六个未婚夫么?”      我肃然点了点头。      “那真的没人敢娶你了么?”      我怔了下,忽然间有些恍惚,没人吗?不,怎么会没人,只是,说娶我的那两个人,一个我曾经试图忘记,一个忘记了我。      我敛了下神思,干干一笑,道:“大抵是再没人了吧。”      小屁孩子一屁股从石头上跳起来,白嫩嫩的小手叉着小蛮腰,斩钉截铁望着我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层浓浓的哀伤。”      我身子一歪,险些从石头上滚下去。      他把小脸一扬,往我面前走了一步,命令道:“你把头伸过来。”      我便把头伸过去。      他抱着我的头往他那还没我脑袋宽的胸前贴了贴,道:“你今天救了本皇子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本皇子决定若是等我长大了你还没嫁出去的话,本皇子就以身相许来作为报答。”      我淡定的从石头上滚了下去,然后又淡定的一鼓作气再次滚到了池塘里。      本老女会遭天打雷劈的啊。      果然,我刚水里扑腾几下,抹了一把脸,便听喀嚓一声惊雷响,大地登时抖了三抖,一道雷劈在了池塘里一对吓傻了的交颈野鸭子上。      本老女这是在作孽,作孽啊。      爬上岸,摸到石头上坐下,我抖了抖湿透透的衣裳,望望天,叹了口气,看来,只得重新来晒。待到晒了七八分干时,便有小太监风风火火跑来,宣我打道回府。      为表示对我的深切同情以及抚慰,并听说我立志要嫁个有房有马车的人,和蔼而慈祥的皇帝权衡一番后,赐给我一辆崭新崭新的南瓜盖的马车。      走之前,那小屁孩子蹭蹭蹭跑到我面前,攀着我的肩膀,踮着脚尖附耳低声与我道:“你放心,本皇子说话算数,说过以身相许就绝不反悔,等我出宫时,就去找你。”      我的娘嗳。本老女头隐隐作痛,是真的痛,连鼻子也觉得有些重,脚下轻飘飘的,走一步,打了三个喷嚏,再走一步,又打了三个喷嚏。      本来昨日个发烧尚未大好,结果晌午又淋了一场雨,刚又再接再厉滚到水里两回,大抵又病了。      虚着步子赶着马车同爹爹步出宫门口,一抬眼,却瞧见云非白正在宫门外,迎面瞧见我,脚下步子忽然一顿,直直将我望着。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两两相望,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爹爹咳了两声。      云非白面上略显出些绯色来,上前来走到我面前。      我呐呐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轻声笑了笑,道,“我放心不下,便跟着来了。”又握了握我的手,“没什么大事吧?我刚刚还在想,若是等会儿你还不出来,我便去求觐见皇上。”      说着,忽然顿住,摸了摸的袖子,皱眉道:“怎么是湿的?      我讪讪一笑,正欲搭话,眼却一黑,倒头往他身上栽去。 21 21、第二十章 ...   再睁眼醒来,我不出意料的躺在床上,云非白也不出意料的正坐在我床边。      屋子里没他人在,只我和他两个。      我撑眼望着他,颇有些忧郁,不知道是该对他做出春风拂面一笑,以凸显本老女勇于和病魔作斗争的坚强品质,还是做出西子捧心一笑,以彰显本老女小鸟依人的柔弱忧愁之态。      瑶玉与我说,男人喜欢的女人通常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火来也烧不死的女强人,此类女人的特点便是坚强,视一切皆为天边浮云,好比此刻,就算病入膏肓了,也还能做出笑脸来,让男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有一类便是柔柔弱弱,走一步喘三喘,经常以侧脸忧伤仰望天空的小女人,此类女人的特点便是柔弱,把眉一皱,胸口一捧,再把那眼泪汪上一汪,便生生将男人三魂勾走两魂半。      眼下,孤男寡女,四下无人,正是勾人好时机,但我却不知道云非白他喜欢的是哪一类,实在叫人发愁。于是,在心里斟酌了半天,我折中了一折,扯着嘴角冲他做出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僵硬微笑。      还没笑开来,云非白已倾身过来。唇边噙了一贯的温润的笑意。探手往我额上摸了摸,温声道:“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我回过神,咳了两下干涩嗓子,面上有些发烫:“好……好多了。”      他又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慢慢将我额前的发丝捋到耳根后面,眼里也浮出些温柔笑意:“等喝过药,再好好睡一觉,发了汗,明儿就该好了。”      他手指冰凉冰凉,从我耳廓边上轻轻划过,微微的触感让我的心也跟着不由自主的狠狠颤了一颤。我望着他心中一个激荡,脱口道:“我……”      我什么,接下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云非白等了半晌,望着我忍俊不禁:“什么?”      我方回过神来。摸了把脸,讪讪一笑。      门口几声咳嗽恰响起,小桃端着了碗药蹭蹭进来,脸上堆满令人心酸到心碎的八卦笑容。      我撑手起来,正欲接碗过来,云非白却止住我,道:“我来。”      小桃嘻嘻一笑,将药递过去,绯红着一张脸,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出门时,还不忘甚好心的将门带上。本老女也不免把老脸红了一红。      碗里正腾腾冒着热气,袅袅药雾里云非白一张脸若隐若现,却仍可清楚瞧得嘴角噙着的盈盈笑意。我望着他的笑,心口间忽有某种东西丝瓜藤一样丝丝缠上心尖,像是春风过心坎,放眼望去,麦田绿油油,油菜金黄黄。      忽然间便没来由的记起了之前。      是和此刻一样的情形,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扑鼻的药香,两个相对而坐的人。我还是我,只是,对面的人却换成了那个眉目耀眼的小小少年。      还是我八岁那年,云洲十一岁时,药师谷我们在一起的那一百八十一天中的某一天。      已记不得那天是和他一起去庄子里偷人家红薯回来路上淋了雨,还是被他掇窜着下水捉野鸭子掉到水里狠泡了一回,只记得是染了风寒,发了热。      他端了碗药,坐到我床边边上,把我从被窝里拽起,哄着我喝。      我半闭着眼,哼哼唧唧扣着手指,死活不愿张口。      他引诱道:“明天我去偷柿子给你吃哦。”      我不理。      他便又道:“那去偷石榴!”      我不理。      他急了:“那偷了柿子,再偷石榴!”      我哼哼两声。      他把脚一跺,登时沉声道:“再不喝,我让你明天一天都吃不到猪腿!”      我轰的睁开眼,含泪憋屈将他望了望,憋屈的抱着碗,憋屈的将一大碗乌漆麻黑的药咕噜噜灌了下去。记得那一碗药苦的很,苦的我心肝狠抖了几抖,手抖了几抖,就连脸上挂着的被云洲那厮嘲笑为猫尿的泪珠子也抖了几抖。      “阿离?”      我猛回过神。云非白已将一勺汤药送到了我嘴边。我在心里轻轻一叹,本老女近来着实是思旧了些,一个不小心就把回忆给勾了上来。      我讪讪一笑:“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云非白弯起嘴角,又微微一笑:“阿离不喜欢这样?”      我哑然。他并不知道,其实我打小就怕药苦,每回生病必是闭着眼,憋着气,仰脖子将药咕噜噜一口气灌下。但眼下这情形,我自是不好拒绝,于是便又讪讪一笑。      这顿药喝的我十分艰难。好在,以往印象里苦的涩嘴的药,就这么一口口喝下去,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苦味,只就是喝的我一把回忆剪也剪不断,一下子老了几岁。      将碗放到旁边凳子上,云非白回身望了我一晌,忽然道:“刚才在想什么?”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打着哈哈干干一笑。      他便上来揽了我身子,将我轻轻拥到怀里,搂着我好半晌,才慢慢开口,声音有些低缓:“阿离。”      我下巴磕在他肩膀上,抬眼时,却忽瞧见房梁顶上一只猫正立着爪子炯炯有神将我望着。一双猫目里春情涌动。唔,又是一只思春的猫。      我下意识的应了声:“嗯。”      然后闻着他颈项间隐隐香气,心里像是藏了七只母兔子,八只公兔子,母兔子们手拉手往上跳一下,公兔子们再拉手往下蹦一下,直蹦跶的本老女脸皮像泼了一层油,滚烫滚烫。      在这种情形下,我还能分出点神来猜测顶上那只猫从哪里来,是怎么钻到本老女的屋里子的,又将往何处去,是公猫还是母猫,是已婚还是未婚,已婚的话是否已经有房有车,未婚的话是否已从学堂毕业,找到了工作等等问题,我十分的佩服我自己。      正兴致盎然的一桩桩揣摩着,却听云非白道:“阿离,我喜欢你。”      我心口猛地一震。      他伏在我耳边,轻轻叹了口气,“阿离,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还是半夜写东西的好,于是发的时候,看着有且仅有的三条留言,我泪流满面…… 九点木有更成,现在更了,你们就原谅我吧。。。。 我对不起乃们。 我悔恨。 恨。 22 22、第二十一章 ...   我心又一震,望着房梁上那只猫,怔了半晌,又半晌,才慢慢回过神。      云非白又将我搂紧了些:“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云看海看夕阳,过完一天,再过      下一天,过完下一天,再过下下一天,过完夏秋,过完冬,再过完春,一直过到我们慢慢老去。”      他身子微微顿了顿,将我往面前又搂了搂:“好吗?”      房梁上的猫瞪大眼睛将我望着,猫目里忽然浮出点娇羞,猫爪子抖了几抖。      我慢慢伸手抱上他的背:“好。”鼻子有些发酸。      他身子又一顿,半晌,将我松开,望着我似笑非笑:“不反悔?”目光轻却浓,柔却烈。      我把老脸一烫,脸皮一厚,对上他的眼:“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忍俊不禁,笑了一晌,往前又将我拥住,俯在我耳根边低声道:“执子之手。”      我道:“与子偕老。”      甚默契。      本老女于是便就这么拐了一个弯,在小道上迂回了一回,和他再次把这终身私定了。      一如那个初雨后的黄昏。      他说,阿离,我若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我说,愿意。      私定终身是个勇敢且奔放的活儿,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云非白大约是觉得还可以更勇敢奔放一些,于是将我放开,像许多戏里演的那样,深情的望了我一晌,然后慢慢的水到渠成的把脸凑了上来。      我心里公兔子与母兔子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在他的唇将触到我唇角时,我忽然脱口而出:“我这儿还有两张戏票呢!”      房顶上的猫子“咚”的一声栽了下去。云非白愣了一愣。      我摸了摸滚烫的脸,搓了搓衣角道:“我、我们明天开始约会,好、好吗?”      云非白忍俊不禁:“好。”      云非白前脚走,我后脚便打发人去叫了瑶玉来。经过深刻的探讨与磋商,瑶玉给我量身定制了一套完美约会攻略。      第一步,看戏。      第二步,吃饭。      第三步,逛街。      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看戏的时,往他身蹭蹭扑扑,以展现本老女小鸟依人的一面,吃饭时,和他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以展现本老女知书达理的一面。自然,逛街也并不是为了逛街而逛街,最最重要的是,要在逛的过程中,撒一撒娇,以展现本老女天真可爱的一面,比如,让他买一串冰糖葫芦,一块桂花糕,或者一个狗不理包子,然后你一半我一半,你一口我一口分食。   瑶玉摇着团扇,幽幽道:“保管你们一根麻花吃出鲍鱼味,就算是黄连,也能吃出蜜饯的甜来。”      我深以为然。      第二日,本老女身体大好,神清气爽。半晌午时候和云非白相约在醉花荫门口。      天蓝,云白,风细,他嘴角边的笑。恰恰好的微笑,恰恰好的人,本老女心坎间的一把油菜花也恰恰好的开满。      很欢喜。很圆满。      但悲剧的是,只有圆满的开头,却没有圆满的过程。      戏台搭好,旦角上场,本老女惴惴握着云非白的手刚在台下坐定,忽走上来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和一个同样满面皱纹的老太太。      老头对云非白道:“小伙子哟,我们没买到情侣套票,我老伴眼睛不好,坐在后面瞧不大清,能不能和你们换一下位置?”      我往老太太面上一瞅,默了默。      老太太对我一笑,道:“姑娘哟,我们没买到情侣套票,我老伴腿脚不灵活,我不大放心他一个人座,能不能和你们换一下位置?”      我又往老头腿上一瞅,默了一默。      于是,这场戏,我和云非白一个这一旮旯,一个另一旮旯默默看完。      挨到戏落幕,人散场,按照计划第二步,我和云非白慢慢踱去了街南头酒楼。      酒楼里颇热闹。我和云非白要了一间小包间。一时酒菜端上,茶倒上,本老女将将才拿起筷子,便听哗啦一声巨响,一大汉手持大刀,破窗而入,一个不察,噗通砸到了饭桌上。又从坍塌的饭桌上滚到地上。然后,又一大汉破窗而入,再然后,再一大汉破窗而入。      三个大汉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你瞪我我瞪你,手上大刀一举,你砍我我砍你,砍的十分卖力且辛苦。      我望着他们,十分抑郁,本老女这约会第二步怕是也要宣告失败了。      云非白将我拉到角落,握了握我的手,才要说话,忽又听“嘭”的一声,一队官差破门而入。      我的娘哎。      官差头头将手上令牌一亮,大喝一声:“公共场合聚众打架斗殴,扰乱京城治安秩序,来人,给我拿下,带走!”      于是,作为旁观者和无辜的受害人,我和云非白被热心的邀请去了衙门里提供口供。      这些官差抓人的效率十分叫人钦佩,但办起案子来却是磨磨蹭蹭,效率着实叫人心酸。      是以,从衙门里出来时,天已黑了下来。      街上华灯初上,包子味飘香。本老女肚子也十分叫人心酸的适宜的咕噜叫了一声。      云非白握住我的手,微微笑道:“饿了吧,我们去对面酒楼。”      我扯出他,讪讪一笑:“我……我想吃包子。”      云非白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道:“好。”      于是,我们肩并肩朝对面的包子摊款款而去。      我想今儿个定是一个多姿多彩的黄道吉日。      才将将挪了两步,斜刺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直直朝我撞来。      我惊了一惊。云非白忙伸手揽住我腰,将我带到了一边。那孩子从我旁边飞快窜过,擦身的瞬间,又飞快的朝我眨了眨眼。      我孤疑了下,反应了下,下意识摸摸口袋。空空如也。钱袋子没了。      云非白和我一样。口袋里也空空如也。钱袋子也没了。再一瞧,那孩子早不见了影踪。      我心中叹了两叹,今儿这一天过得真可谓是跌宕起伏。本老女望着对面摊子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十分忧郁。      云非白望着我好笑道:“怎么办?”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的问他:“你从小偷过柿子吗?”      云非白愣了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我道:“不偷柿子,不被狗追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同样,不偷包子,不被包子铺老板追的人生也是不完整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约会的过程是悲剧的,那么,按照一贯定律,结局十有八九也是悲剧的。 押两根小黄瓜,我赌你们可能猜不到。 咳咳,再说一句,其实呢,这篇文重点不是兄弟俩争一个女人,按照这种套路写,我永远也追不上《边城》。咳咳,当然了,我一点点一毛毛也不敢比,只是打个比方,乃们不要嗤笑我。⊙﹏⊙b汗 男主呢是既定的,故事也不是一般的套路,本人是雷校抽风系天马行空专业优秀毕业生,所以呢,这篇文呢有那么一点点雷,我先前已经说了,乃们看到最后一定要承受住。当然了,我不会写悲剧的,结局一定会美满幸福,欢欢喜喜,比抹了蜜还甜。 最后,祝大家愉快!!!! 23 23、第二十二章 ...   人生如果不完整,该是件多么叫人忧郁的事情。      于是我大胆的走到包子摊前,大胆的趁着包子摊那胖老板扫眼过来时,揣了两个包子往兜儿里,拉着云非白狂奔而逃。      逃好半晌,才听包子铺胖老板放声尖叫:“唉呀妈呀,小偷偷包子呀!”      这个反应慢半拍的老板哟。      于是我们平平安安十分圆满的奔到了一个旮旯墙根下停住了脚,并排坐在地上欢欢喜喜的啃包子。      啃着啃着,云非白忽然轻声笑起来。      我包了一口包子馅儿在嘴里,望向他。      他道:“想不到你竟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我默默的思考这孩子气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思考良久,未果,于是默默无语。      这厢云非白却忽然幽幽道:“阿离,你知道么,我总觉得我们像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很久很久之前,也许是上辈子,也许是上上辈子。”      他望着我笑了一笑,又道:“我最近老是做同一个梦,梦里面一个女孩子趴在一条河岸边,我从桥上走,她望着我盈盈的笑,那笑容和你一模一样。”      我心中像是有某种东西突然动了下,像破弦的琴,被手指头轻轻拨动,弹掉蒙在上面的灰尘,噶的一声,似有东西出来,却又嘎然而止。      至于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又思考良久,当然,仍然无果,想了想,于是便道:“也许这就是缘罢。”      “缘?”云非白似笑非笑,“哦,那阿离说说什么叫缘?”      缘,妙不可言。      这是我外祖的话。话到这里,便不得不再提提我的外祖。其实,我的外祖不仅仅是个神医,他还是个文学家,他活着的岁月里每天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并且在晚年的时候写了一本回忆录《追忆我的草样年华》。      文章里有一段他和外祖母在烟花三月,杨柳青青的扬州城里一个公用茅厕边邂逅的故事,外祖对缘分的注解是这样的:缘分就是茫茫人海中,我遇到你,不早不晚,你看见我,我看见你,你隔着攒动的人头和一张长满麻子的大饼脸,冲我羞涩一笑,我心里瞬间开满一片油菜花,从此不可自拔的美妙过程。      很显然,我的外祖是个很有文采的优秀文学家。      作为他的外孙女,按照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历史基本原则,我自然是得更有文采些。      于是我在心里斟酌了下用词,望着他深情款款正欲引经据典,先来一句“莺莺张生会西厢”,再来一句“八戒到了高老庄”忽听一声高呼:“他们朝那边跑了,快追!”      正是包子店那胖老板。      云非白一把拉起我,揽住我往墙上贴去。      然后便见一群人呼啦啦从旁边跑过。胖老板跑在最后,许是跑的太过聚精会神心无旁骛,脚下忽然一崴,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在地上滚了一滚,又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气急败坏叫嚷:“等捉住你们,我一定拿包子撑死你们!”      这个执着而热心滚滚的老板哟。      我望着他一瘸一拐走远的身影,不甚善良的笑出了声,云非白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的原因在于,云非白扣着我的腰,而我贴在他的胸上。回眼望去,便瞧见云非白正目光灼灼将我望着。      我面上顿时一热。      他轻轻唤我:“阿离。”声音里带了丝旖旎。      我应道:“嗯。”      便见他低下头,将脸慢慢靠过来,俯脸触上了我的唇,我手上啃了一半的半个包子“啪”掉地上了。      他舌滑入我口中,慢慢逗弄,吮吸,我下意识抱上他的背慢慢回应。一番口舌纠缠,我脚渐渐发软,他扣住我腰,将我放开,眼里蒙了一层水润雾气,又将我往怀里搂住,俯在我耳边,声音暗哑道:“阿离,嫁给我好不好?”      我迷迷糊糊道:“好。”      他低声一笑,将我往怀里又搂了搂,道:“我明天便去提亲。”      如此良辰美景,你侬我侬,孰料我尚未答话,肚子便先应了声,咕噜一声,大煞风景,十分叫人心酸。      云非白忍不住笑起来,将我松开,道:“是不是还饿着?”      我一张老脸发烫。      他握了握我的手,道:“等着我。”      我忙忙扯出他,瞪大眼:“你、你、你也要去偷包子么?”      他忍俊不禁,指了指腰间的玉佩:“我拿这个去换。”      果然是第一钱庄的当家公子,果然有一颗敢于烧钱的心。本老女作为一个旁观者,甚觉心疼,于是忍不住道:“这个,太、太不划算了罢。”      他轻轻一笑,没做声,只望着我柔声道:“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我一直觉得这是一句极悲凉的话,就像我想等他回来,但是,我等了,他却再没回来。      我看着他朝阑珊灯火里走去,在一个卖糕的摊位旁停住,又看着他将一块热气腾腾的糕小心翼翼用纸托在手上,嘴角噙着满满笑意转身。      只是一个转身,他突然踉跄了下,身子微微顿了顿,再回身过来,面上已换上了一片迷惘。      他站在人群中,像一个突然迷路的孩子,看着人来人往,神色茫然而迷惑。      我走上去,叫他:“非白。”      他回身望向我,微微一愣:“姑娘是?”      声音是一贯的轻柔,也一贯的温润,却仿若三千繁华谢尽,指尖花垂落,而后夹杂着万钧雷霆之声,直直击向我心脏。      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就这么几步阑珊灯火走过,再转身,他再次将我忘记。      就这么,突然的,平静的,毫无预兆。      他目光茫然将我望着,一如我扛着菜刀去向他表白的那个夜晚,有风乍起,吹起他耳边发丝,温柔缱绻。      他曾说执子之手,我说与子偕老。      他说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山抹微云夕阳近黄昏,我说好。      只是,我偷了一个包子,却丢了他。      他以美玉换糕搏我笑,转过身,却再次把我忘记。我们跌跌撞撞走到一起又散,终究是无缘。      他第一次失忆,我告诉自己,也许是偶然呢,我一直侥幸而固执的坚持一切皆是偶然,但此时此刻,我的坚持与固执在心底深处终于慢慢的,一片片的崩塌。      长街十里灯火阑珊,有人潮逆流而来,汹涌匆匆,我在夜风中冲他歉意一笑,转身离开,半空有烟花忽现,是花正好月正圆。       作者有话要说:呃,据说这是阿离童鞋,O(∩_∩)O 感谢荤叔提供的图,鞠躬! 祝大家愉快!!!! 24 24、第二十三章 ...   我蹲在街角,默默的发了好久的呆,直到阑珊灯火渐灭。      小桃挑着灯笼找来时,我正和一个小乞丐肩并肩蹲在一处。      小乞丐是个良善而颇有仗义感的侠丐,他端着碗摸到我面前时,我问他:“你赶时间吗?”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今天分配的任务快完成了,应该不大赶。”      我褪了手上的镯子放到他碗里,道:“那陪我蹲一会儿吧。”      他把镯子拿起来对着月亮照了照,又拿手指弹了弹,然后揣到破了两个洞的布兜里,端了碗蹲到我旁边来。      蹲的过程中他去了两趟茅厕,又往街对面去讨了两趟钱。再回来时,手上握了两串闪闪发亮的糖葫芦,并且很大方的分了我一串。      糖葫芦很酸很酸。酸的我一边啃一边眼泪忍不住掉。      小桃来时,我正把糖葫芦啃到最后一个山楂上。      她提着灯扑到我面前,眉色慌张:“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把最后一口糖葫芦嚼下肚,扔掉手上竹签,抹了把脸,笑道:“无事无事……这山楂太酸了而已。”      我扶着她的胳膊站起身。      起身的一刻,月亮忽然隐了一下,我眼前猛的一黑:“小桃。”下意识手往四周摸了摸。      小桃忙捉住我手,讶声道:“小姐,你……你夜盲症发作了?”      我打小便有这个病,不定期发作,忽来忽去。发作时,眼神不太灵光,时常磕磕碰碰。      小桃忙忙的拿灯笼往我面上凑了凑,往我面前照了丝亮光,回头左顾了顾,右盼了盼,声音里带了丝哭腔,哽声道:“云,云大公子呢,小姐你不是和云大公子在一起的么?”      我沉默了下,微微笑道:“他把你小姐我再一次忘了。”      夜里,阿爹来探了我一晌,搂着我的肩沉沉叹了一番,等我睡下,方才离去。      我睡得昏昏沉沉,模糊间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我趴在一条河岸边,岸两边开着红的刺眼的花,一片一片,像血蔓延,桥上有男子走过,对着我微微的笑,有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像是云非白的身形模样。      我蹭蹭蹭从水中爬上岸,叫他:“公子!”      男子回过头来。我撒腿朝他奔去,奔了两步,又放缓了步子,提着裙子,一扭一扭走了上去。      他眼中有了微微笑意。      我走到他面前,从兜儿里摸啊摸,摸了好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块帕子,递到他面前。      他展开一看,眉头微微蹙起。      帕子上绣着一双像是一双野鸭子的水鸟。      我忙忙向他解释:“这是鸳鸯。”      男子忍俊不禁,微微笑着没说话。      我见他笑,也揪着衣角跟着傻傻笑起来。      我道:“那个,那个,我想跟你说件事。”      他微微笑:“你说。”      我低下头,搓着衣角,望着脚尖道:“我、我欢喜你,爱、爱看你笑,想……想嫁你为妻。”      等了半日,却没听见动静,我疑惑抬起头,登时大惊,面前的人忽然换了张脸,来人脸色暗沉,一双眸里隐有怒意翻滚,黑袍玉冠,长袖垂地,直直将我望着。正是云洲那厮。      我一个激灵,从梦里头惊醒。      下床摸着黑点了灯,瞅一瞅墙上更漏,堪堪才是后半夜里头。      梦奇怪的紧。      我倒了口茶灌下,重又躺回床上,却是辗转难眠,想想云非白,想想方才的梦,五脏六腑里神思翻涌,心里一阵阵的酸。睁眼躺了半刻,我下床穿好衣裳,推门踱了出去。      外面尚有薄薄月亮照着,虽眯着眼走的磕磕绊绊,倒也无甚大事。我便放心大胆的从房廊上一路踱到了后院。      池塘里栖着几只寒鸦,月好花正眠。      孰料,我刚一走到蔷薇架下,才将将立住脚,忽听得乌鸦嘎嘎几声乱叫,倏而月隐。      我眼前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恐慌,伸出手往四周摸了摸,踉跄了几步,猛地扑到了地上。      我撑着手从地上爬起,下一刻,却落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被紧紧搂住。      那人呼吸有些重,下巴抵在我额上来回摩挲,抱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道:“云洲?”      那人身体僵了下,半晌,哑声道:“怎么知道是我?”      我道:“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他身体又僵了下,又是好半晌,才又哑声道:“这两日我原本是气你的,但现在……看到你这样子,却一丝一毫的气都……没了。”      “阿离,不要再这么傻了好不好,你和他注定了有缘无分。”他将我搂的愈发的紧,“先前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是我明白的太晚……太骄傲,撑着不愿把心事说出口,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桥……”      话到此处却嘎然而止,半晌,化作一声低叹。      我睁着眼望着眼前一片黑暗,有些茫然。      他又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可知我这两日是怎么度过来的么,你那日去看我,和他手握着手,你可知你不是去看我,而是去往我胸口上插一把刀。”      顿了下,又轻叹一声,把下巴在我额头上摩挲了下,声音带了丝柔软:“好在,都过去了,阿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恍惚了下,沉默了会儿,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命盘是残缺的,对不对?”      他身子一震,没做声。      我道:“那六个人其实真的是我克死的,对不对?非白两次失忆,你坠下山崖,全部都是因为我,对不对?”      我仰头看天,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注定了这一世就是孤鸾命,对不对?”      他仍然没做声。      我推开他,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心里一阵酸接着一阵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我抖着口齿,道:“我困,我要回去睡了。”      话犹未落,手却猛地一拽,又跌回了他怀里。      他翻身将我压到地上,我望不见他的面容,也看不到他是怎样的神色,只感觉到他略带粗重的喘息从我面上扫过,然后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O(∩_∩)O,祝大家愉快!!!!! 修下文,下一章夜晚更。表打我,逃走。 25 25、第二十四章 ...   他吻的深而缠绵,沿着我耳根向下,一路滑到脖子上。      我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反抗。模糊间听见他嘶哑声音在耳旁响起:“阿离,相信我,有我在,你就不会是孤鸾命……就算是命盘残缺,天打雷劈,我也会娶你。”      我怔了一怔,胸口的酸涩蓦的又翻上来。我推开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往下掉。      他哑声叫着阿离,伸手来拉我,我推开他手,往一边蹲下,抖着口齿道:“你、你别过来,我、我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真的只是一会儿就好。      月亮出来的时候,我抹了一把脸,抬眼望见云洲。      他站在几步外将我望着,夜风里,面容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他慢慢踱步上来,眼眶有些潮红,蹲□将我抱住:“阿离,忘了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想,我和云非白是真的结束了。      一段缘结束总要有故事作最后谢幕,就像一个故事结束总要画上一个句号一样。我在第三日再次见到云非白。在这三日里,我做了几个梦,一个梦里是云非白带着笑意的眼,一个是我趴在水里望着桥上人来人往傻傻的模样,一个里面满是云洲模模糊糊,瞧不真切的脸。反反复复。      我在醉花荫门口遇到云非白。      我迎头撞到他身上,他扣住我的腰将我扶起,神色微怔。      他道:“是你?”      我直起身,朝他歉意一笑,侧身从他旁边走过。      擦身的时候,他忽然叫住我:“姑娘。”      我回过头,他凝眸朝我望来:“那日我们在街上见过。”      岂止是见过。岂止。岂止。      我干干笑了一笑,没做声,回头转身离开。      走了好远,再回头时,人潮中他也已走远,身形落落。      不过三天的时间里头,他瘦了好多。      又三日过去。这个三日里头,朝廷里秉承着缓解社会大龄剩男剩女婚姻压力的重担,举办了一场集体相亲大会,负责相亲大会的官员应无数未婚少女已婚少妇徐娘老妪的联合签名上书,特特发了帖子去云府。      听说宁王府的小郡主花枝儿一样去了,柳丞相的女儿柳嫣一身素裹,娉娉婷婷也去了。      我爬在院子里的院墙上看了三天的日出和日落。      日出的时候,太阳很圆,很满,很圆满。      日落的时候,太阳也很圆,也很满,也依旧很圆满。小厮来报,云二公子来时,我一概闭门不出。      第三日夜里,在灯下剪烛花的时候,小桃忽然进来,支支吾吾叫了我一声。      我疑惑望了望她,想了想,道:“没买到猪腿么?”      她眼眶倏地红了大半边,哼哼唧唧半天,道:“云……云大公子和、和柳丞相的女儿柳大小姐被皇上赐、赐婚了。”      蜡台上蜡烛蕊结了灯花,噼啪爆了声响。      我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呐呐笑道:“是么。”      夜里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我光着脚,揪着裙子,站在云非白面前,觑着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欢喜你,你、你欢喜我吗?”      他抿着嘴唇,轻声一笑,握起我的手:“你把手伸开。”      我伸开手。      他道:“你看。”      我瞪大眼瞧时,手心里多了一枚玉钗。      他拿起玉钗,轻柔的笑着,往我发髻上别住,道:“我也欢喜你。”      我似乎是笑了,只是笑容荡在身后桥下的绿水清波里,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第二日,我买了盆兰花,悄悄去了云府。爬上院墙时,夕阳正好。院子里云非白脖子耳梢上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他正埋首写着什么,旁边站着一个姑娘,在细细研磨,眉眼细长弯弯,带着笑。      正是柳嫣。      我在墙上坐了一会儿,放下兰花,翻墙下去。      翌日,瑶玉忽然来探我,外面太阳金灿灿,鱼儿欢悦,马儿思春,野猫娇羞。      她握着我的手,兴奋的与我道,她要和宁采辰私奔了。      宁采辰,男,性温和,出生钟鼎之家,身欣长而颜色好,翩翩前科探花郎。      这番话是瑶玉所讲。瑶玉叫他宁郎,与我道他颜如花色如玉。      私奔是一门伟大而前卫的艺术,于是我邀瑶玉在凤凰树下进了两子坛酒,替她饯了行。      结果却是我喝醉了酒。      然第二日,我却见到了本该在私奔康庄大道上的她。她面色有些白,望着我忽然道:“宁采臣死了。”      我去看她时,她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样子,仍旧是微微笑着,给我添茶续水,间或说话,面上笑涡若隐若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的时候,她抓住我的手,递给我一张戏票,道:“阿离,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明天再唱最后一曲《鹊桥仙》,记得来看。”      我坐在台下面望着她妖娆带笑的脸,心里隐有不安。那一曲《鹊桥仙》唱的格外的让人觉得伤感,四周众人纷纷拿拿帕子抹鼻子拭泪,哭得稀里哗啦,我便也忍不住应景的掉了两滴子泪。      我一直以为她说的离开只是离开京城,却未曾想,她这一离开便是永远。      她在第二日爬上了九龙塔。她穿着一件火红衣裳,站在塔尖上,长发散在肩上猎猎飞扬,然后张开双臂,像一只红色的鸟俯身而下,火红的衣衫耀的人睁不开眼。      我冲过去,哆哆嗦嗦搂着她几乎碎了身体,她慢慢睁开眼,冲我缓缓一笑:“阿离,你知道吗,其实我和你一样……命盘残缺……我们用残缺命盘换了这一世……我就要离开了,彻底的离开……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趴在桥头边等待各自喜欢的人吗?我……我等到了他,用残缺的命盘换取了这凡尘一世,可、可终究是不能长相厮守……但我已经知足了,我找到了他,爱上了他,并让他也爱上了我……我知足了。”      她慢慢的闭上眼,眼角悄然划出一滴泪。      我抱着她哆哆嗦嗦,脑子里忽然就浮出一副画面,我趴在岸边,托着腮望着桥上,旁边一个赤着脚的女孩子坐在我旁边,笑嘻嘻问我:“你喜欢玉衡公子什么呢?”      我歪了歪脑袋看向她,道:“我喜欢看他的笑,你呢,你喜欢那个探花郎什么呢?”      女孩依旧笑嘻嘻,面上却带了一层绯色,道:“我喜欢他脸红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装死中,什么也不说了。这章似乎有些悲了,你们要相信我,千万不要被这一章节吓跑鸟。 含泪祝大家愉快!!!!!! 26 26、第二十五章 ...   我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睡了三日。      梦里浑浑噩噩一片,山水长远。直到我折了一把合欢放在瑶玉墓前,洒下酒,噶然而止。      再醒来便听闻云非白成亲的消息。      阿爹眼眶潮红,上来揽着我,道:“爹爹已经递了辞官的奏折给皇上,准备告老还乡了,咱们不在京城了,咱们回苏州老家,好不好?”      我喉咙有些紧,好半天,才道:“好。”      云非白和柳嫣的婚礼声势铺张的极大。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排满了一长街。从甄府门口过时,我骑在墙上远远的看。      我看着云非白穿着大红喜服,看着他骑在马上噙着淡淡的笑。再看着他从我旁边走过。又走远。   这一眼,长且缓,过后,缘便到了尽处。      记忆里某个雨后的黄昏,某个有着细风的夜,还有某个灯火阑珊的街头,像是飘浮在空气里的木香花香,随着他身影渐远,慢慢飘散。      街尽头处,云非白忽然回过头。目光从人群中越过,直直落到我身上,凝眸微驻。      恍若曾经初见那刻。      我从墙上翻下。故事便断在这里,也好。      夜里啃了一碗猪腿,喝了几口酒,攀梯子爬到屋顶上吹风,吹到后半夜沉沉睡去。      梦里面似乎落在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里。      我迷迷糊糊道:“云洲?”      那人应了声:“是我。”      我睁开眼,懵了一瞬:“怎么是你?”      他将我望着,眸子里有些东西黯黯沉沉:“阿离,这几日你一直在避我。”      我没做声。      他顿了下,忽将我搂紧了些,声音嘶哑道:“阿离,你在逃避对不对?你害怕我也像大哥一样,或是像你先前那几个未婚夫一样,对不对?”      我下巴磕在他肩上,心头恍惚一阵,道:“人是拗不过命的,我和爹爹明日就离开京城了,我们、我们相忘于江湖吧,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就当,就当做我们从来没遇见过。”      他身子一顿,好半晌,才哑声道:“当做从来没遇见过……要怎么才能当做没遇见过?阿离,你心里当真一点都没我吗?”      我道:“今晚就当做告别罢,以后我们就一南一北,隔了十万八千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了,你……保重。”      和他纠纠缠缠了这些年,终究也要散了。      我和爹爹在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离开。晨曦里有薄薄的湿气。      第一十二日到了苏州。      第十三日,我攀着梯子,扒上老宅墙头给丝瓜藤浇水时,忽然望见隔壁院子桃花树下的一抹青衫。      我怔了一怔。      他从树下转身出来,朝我望来:“阿离。”      我手上端着的一瓢水一歪,哗啦啦泼到了地上。      夜里吃饭时,阿爹忍不住叹道:“云洲那小子倒是个痴情人,竟然从京城追了苏州来,只可惜……”      我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心里有些发酸。      忆起今日他桃花树下那一袭青衫,还有那一眼,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开始。那一年开满火红山茶的药师谷,我初初长成的年纪,还有那个眉目耀眼的少年。      我干着嗓子叫了声:“阿爹。”      阿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道:“莫伤心,还有爹爹呢,你不嫁人,爹爹就养你一辈子,不老也不死。”      有些人一别便是永远,有些话一说便再没了流年去看。就像当年外祖说和我一起慢慢的等,可最终还是留了我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我推开门,瞧见爹爹端端正正坐在门口花架下,微微阖着眼,面容安详又宁静。和当年的外祖一模一样。      我哆哆嗦嗦走上去,叫他阿爹,又叫他阿爹。      也像是当年的外祖一样,却再也没等到他的回答。      我跌跌撞撞跑上去,抱着他却没眼泪,只不住的哆嗦。      管家和小桃赶来,将我扶起。我脚有些发软,眼前一阵阵的黑,嘈杂的哭声叫我耳膜隐隐作痛。模糊间似有人将我拉到了怀里,叫我:“阿离,阿离。”      似乎是云洲的声音。      我靠在他的肩上,道:“我阿爹,他也死了。”      在这个世上,我终于孑然一身了。      我在阿爹葬礼后,昏睡了两日。      再醒来时,似乎是夜晚,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听得有脚步声急匆匆移到了我床边:“小姐你醒了?”      是小桃。      我摸摸索索从床上坐起,道:“小桃,什么时辰了,天黑了吗?”      小桃声音有些讶然:“小姐,现在是白天。”      我有些懵,怔了怔道:“你把窗户打开一些,我、我许是夜盲症发作了。”      小桃声音迟疑道:“窗户已经打开了。”      我心里空了一瞬,忽然觉得眼睛痛的欲裂。      我捂着眼睛,有些哆嗦,小桃忙忙将我扶住,声音里忽然带了些哭腔道:“小姐,你的眼睛……”      我口齿哆哆嗦嗦:“没、没事……我、我再睡会儿……睡会儿就好了……你、你先出去吧。”      小桃抓着我的手,口齿有些哆嗦:“我、我这就去叫云二公子,他,他就在厨房给小姐你熬药。”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间,感觉到有温热的舌尖在舔我的眼睛。      那人声音低沉暗哑的唤我阿离,阿离。      我反手搂住他:“云洲?”      他身子一震,将我搂紧了些:“阿离,你感觉怎么样了?眼睛还疼吗?”      我睁大眼睛望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道:“我眼睛瞎了。”      我又沉沉睡去,这一睡,便睡了整整七天七夜。      这七天里,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云洲,梦到了云非白,也梦到了先前梦里桥下的那一弯碧水清波。      谁也不知道,这个梦是真的,是我沉睡在记忆里的很久很久的以前。那座桥叫奈何桥,桥下的那一弯碧水清波,叫忘川。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虐完了。大家挺住。 祝大家愉快。 27 27、第一章 ...   我是一只水鬼。      一只水生水长的水鬼。      水鬼么,自然是住在水里的,我住的这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座桥,叫奈何桥。      我不仅是只水鬼,而且还是只来历不明的水鬼。      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又将往何处去,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中良田几倾,屋宅几间,姐妹兄弟几个,我又排行第几。这个问题从我意识到自己是只来历不明的水鬼的那一刻起,就深深的困扰着我。      我对面有一个摆摊卖汤的老婆婆,叫孟婆。      孟婆是个长得很美丽的女人。其实我不知道美丽是个什么东西,是她自己说的。每到黄昏时,桥上没人,她收了摊子,我就会爬上岸,听她讲故事。      每一个故事的开头,她都会说:“我在凡间的时候,是个美丽的女人。”她说她其实不叫孟婆,她叫柳婆娑,杨柳婆娑,因为暗恋冥王,于是在地府摆了个摊卖汤。      我道:“什么是暗恋?”      她探过手来摸摸我脑袋,道:“等你偷偷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什么是喜欢,我不知道。      我问她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爹娘是何方人士,长什么样子,是人是妖是神仙还是和我一样,是两只鬼。      她摇摇头,叹道:“这个问题你都问了两百年了。”      我觉得很沮丧。      因为河里那些有爹有娘的鬼们总是嘲笑我,他们说,有爹的孩子是块宝,没爹的孩子是根草,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推就倒,说完,冲我一阵嘻嘻乱笑,道:“咦,咦,咦,没爹没娘的小水鬼,一推就倒。”      于是,我从河里扒拉扒拉,扒拉出来两手满当当的石子,撒腿追着他们绕着河跑了一十又二圈。      我常常趴在岸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奈何桥上过,孟婆就坐在汤锅摊子旁,扬着手帕向他们招呼:“嗳哟,客官,赶路累了吧,来来来,喝碗汤歇歇脚吧。”      有时候我会从水里钻出来,坐到孟婆旁边。她便会把勺子伸进汤锅里,拿碗盛一碗汤递给我,让我坐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慢慢的喝。      有时候是鱼头豆腐汤,有时候是紫菜蛋花汤,还有时候就只是一点烧滚的水洒了点盐巴巴里头。      停在摊子边买汤的人很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比如,痛哭流涕一步三回头的那个,孟婆道:“他一定是在娶第七房第八房或者第九房小妾时,还没来得及洞房就死了。”      我思索了一阵,没能思索出小妾是个什么东西,洞房又是个什么东西,于是道:“为什么呢?”      孟婆道:“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他乡遇故知,故知是个骗子,更大悲哀是金榜题名时,名字题上了,却得了失心疯,更更大的悲哀是洞房花烛时,还没来得及洞房,一不留神,暴毙了。”      再比如那个机械的迈着步子,双眼空洞麻木的那个人,孟婆道:“她的前世一定为情所累,活的十分忧郁。”      我道:“为什么呢?”      孟婆道:“因为她麻木空洞而又忧郁的双眼里布满了浓浓的哀伤。”      再比如捧着一只破了一个明晃晃大洞的碗,兴高采烈哼着小曲儿的那个,孟婆道:“他一定是个像庄周一样把人生看的比清水还清的伟大的哲学家。”      我问孟婆:“他们喝了汤赶去哪儿?”      孟婆道:“喝了汤就得赶去投胎了,重新轮回做人,或者做猪狗做牛马。”      我抱着碗,思索了一阵,道:“我也可以投胎吗?”      孟婆道:“忘川河中的鬼是不能投胎的。”      我抠了抠碗底,颇有些忧伤:“那我岂不是连做猪做狗的机会都没有。”      孟婆是只热心而良善的好鬼,她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妞妞。她道:“小孩子要取个傻名,好养。”      三百岁的时候,我长到了孟婆支起的汤锅那般高。      某一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遇到了一只小男鬼。      彼时,我刚刚睡醒,正扒在一簇红艳艳的珊瑚上思考作为一只水鬼的意义和价值,忽听岸上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      本水鬼登觉振奋,忙把脑袋探出水面去看。      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孩子,约摸五六百岁的年纪,长着好看的眉毛,好看的眼睛,连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好看,正坐在岸边边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眉毛皱成一团,像两条黏在眉框上的毛毛虫。      本水鬼手蹭蹭蹭爬上岸,又蹭蹭蹭跑到他旁边,忧伤道:“你怎么了?”      他讶然抬眼,朝我望来,面上怔了怔,旋即转过脸去,抹了把泪,未做声。      本水鬼跟着转到他面前,蹲□往他跟前凑了凑,瞅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嘻嘻笑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他又望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往旁边挪了挪,离了我两步远。      我想了想,又往他面前挪了挪。      他一甩袖子,呼啦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瞪眼对我怒目而视,脸上还挂着两颗清亮亮的泪珠。      我脑子里登时灵光乍现。孟婆常与我讲凡间故事,有一个叫什么《西厢记》的姊妹版本《东厢记》,曾道,止住一个女人眼泪的法子就是用嘴巴封住她的嘴。      我问孟婆:“那男人呢?”      孟婆迟疑道:“男人大抵也是的吧。”      我道:“那鬼也一样吗?”      孟婆道:“人有七情六欲,鬼也有七情六欲,大抵……也一样罢。”      于是本水鬼蹭蹭蹭跑到河边搬了一块石头,又蹭蹭蹭跑上来放到他面前,然后欢欢喜喜踩上去,垫着脚,扳住他肩膀,对着他的嘴就堵了上去。      他愕然瞪大眼将我望着,我也将他望着。      望着望着,他突然一把将我推开,怒道:“大胆!你、你是哪只小鬼?      我愣愣道:“我叫妞妞。”      他继续横眉冷对:“姓什么?家住哪里,父母姓甚名谁?”      这个困扰了我三百年的问题,经他提起来,叫我十分伤心。我垂下眼,哼哼唧唧道:“我也不知道嗳。”      他愣了一愣:“你、你没父母?      我点点头,抠着手指头,道:“那些小鬼们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小孩,一推就倒,不愿意和我玩。”      他面色稍霁,走上来,望了我一会儿,道:“我也没有娘,我哥哥和姐姐们也都不愿和我玩,总是嘲笑我,我刚刚把我一个哥哥脑袋砸破了。”      我猛想起孟婆给我讲的高山流水的典故,登时不由得将他引为知音。      他道:“你几岁?”      我道:“三百岁。”      他道,“我五百岁。”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我叫忘川。” 作者有话要说:⊙﹏⊙b汗,希望大家挺住,不会被雷到。。。 做了个分卷,第一卷主线写的是阿离和云非白,之所以取做掌心明月光,因为云非白对阿离来说就像手掌里的一片明月光,很美,但是却永远也抓不到。第二卷主线是阿离和云洲童鞋,第一卷云洲童鞋的形象有些模糊,这一卷里面,会渐渐丰满起来。 祝大家愉快。O(∩_∩)O哈哈哈~ 28 28、第二章 ...   这是我三百岁的那一年。我遇见忘川。      孟婆说,这时的人间正是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开遍,春风过万山。      遇见忘川的第二日,孟婆塞给我一把水嫩嫩的樱桃,我找了块布,洗了又洗,将樱桃包好,小心翼翼揣到兜儿里,然后趴在桥边掰着手指等忘川来。      掰到第三日他来时,我将樱桃从兜儿里扒拉出来,喜滋滋道:“孟婆婆给了我一把樱桃,说是从凡间运来的,比冥界的好,听说只有冥王住的宫殿里才能吃得到,你一定没吃过,我给你留了一包。”      我欢欢喜喜的拿上去给他。打开一看,里面却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我扁了扁嘴,眼泪险些掉下来。      第二日本水鬼忧伤的从水里探脑袋出来时,忽见他站在岸边。   他将我拉上岸,掏出一包东西放到我手上。捏一捏,软的,打开一瞧,居然是水嫩嫩的红樱桃。      我瞪大眼望向他。      他咧开嘴,露齿一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比河边开的狗尾巴花还好看。      四百岁的时候,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阿离。      他道:“你每天在这奈何桥上,看人来来去去,走来又离开,不如叫阿离吧。”      我歪了歪脑袋,看向他:“为什么不叫阿来或是阿去呢?”      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天,道:“那初一叫阿来,十五叫阿去,余下的时间叫阿离吧。”      我抠着手指头颇纠结,想了想,道:“可是我记性不大好,记不住什么时候是初一,什么时候是   十五嗳。”      他道:“那就只能叫阿离了。”      本水鬼于是有了一个崭新新的名字,本水鬼心中十分欢喜,于是蹭蹭爬上岸,去向孟婆讨了一碗汤,颠颠回来捧到他面前。      他朝碗里望了一眼,颇嫌恶:“这黑乎乎的,油渣子还飘在上面,怎么喝?”      五百岁的时候,我对他许了一个诺言。我带着他去集市上逛时,他停在一个包子铺前,好奇问我:“那是什么?”      我同情的问他道:“你……从来没吃过包子吗?”      他摇摇头。      真可怜。      于是本水鬼抢了两个包子。      结果我们被十几个鬼拿着鞭子和棒槌追赶。      我边跑边安慰他:“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像是憋着笑:“真的么?”      我勾起他小手指,庄严道:“嗯!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于是等那些鬼追上来时,本水鬼大义凛然的跳上去拦在了他前面,又大义凛然扬起小脸大义凛然道:“包子是我一个人偷的……”      结果我被一只吊死鬼一个棒槌下来,打晕了过去。      六百岁的时候,作为同被同龄鬼嫌弃的知音,我们将童年缺失的遗憾一一补了回来,比如爬树掏鸟蛋,下水摸鱼,去油菜地打滚睡觉,回来时顺手牵一把枇杷。      七百岁的时候,孟婆给我束起了发,又去集市上买了两只蝴蝶结绑到我发髻上,我坐在河边的歪脖子树下,拔了一捧狗尾巴草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对着河水咧嘴照了几照,然后爬到树上等他。      住在我隔壁,常常领着一帮小鬼欺负我的二蛋扬着脖子站在树下呆呆望了我一晌,搔着后脑勺嘿嘿道:“你戴着花真好看,给我做童养媳吧。”      我望了望他,鼻子哼了哼。      他气呼呼道:“哼,没爹没娘的小水鬼!”      本水鬼哧溜溜爬下树,抓起地上石子,对着他脑袋麻利而准确的砸了过去。   结果等忘川来时,我正和二蛋抱在一起,滚在地上打的难分难解。本水鬼被抓破了脸,牙齿磕掉了半颗,头上的蝴蝶结和花环也掉到地上,被踩的稀巴烂。      他把我脸上和手上的泥巴擦掉,背着我去了集市上短命鬼的医馆,又背我回来。   回来的路上忽然遇见一只家养老鼠从街上过,他手一抖,本水鬼从他背上掉了下去,团成一团,在地上一连滚了六滚才停下来。      于是我知道了他害怕老鼠这个秘密。      八百岁的时候,他教了我幻术,我将自己变成了一朵蘑菇,结果一高兴,将变回的口诀忘了,于是缩在蘑菇里面呆了三日。他在河边找了我三日。      九百岁的时候,我趴在桥边晒太阳,隔壁二蛋采了一把狗尾巴花扭扭捏捏送到我面前,与我道:“阿离,我我我喜欢你。”      语毕,满面绯色狂奔而去。      忘川来时,我好奇的问他:“什么是喜欢?”      他脸上像二蛋一样,腾出一抹绯色云霞,好半天,面色一转,肃然道:“这个是深奥的问题……”      深奥到什么程度呢,深奥到他面红耳赤也没讲出来。      一千岁的时候,隔壁的二蛋又采了一把狗尾巴花送到我面前,结结巴巴道:“阿离,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      本水鬼十分困惑,于是又好奇的问忘川:“什么是喜欢?”      他托着腮沉思了一会儿,认真与我道:“你把脸凑过来。”      我孤疑的将脸凑到他面前。      他道:“再把嘴凑过来。”      我将嘴巴凑了上去。      他道:“在我脸上啄一下。”      我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他道:“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      本水鬼抠着手指,忧伤的摇了摇头。      一千一百岁时,孟婆告诉我,冥王立了太子,叫忘川。我对忘川道:“你知道么,你和冥太子同名嗳。”      他看了我一会儿,与我道:“我就是冥太子。”      我怔了一怔,道:“哦。”      一千二百岁时,我在桥头边遇到了一只长的很好看的女鬼。她告诉我她叫瑶玉,在等一个人从奈何桥上过。      我好奇道:“那个人是谁?”      她道:“他是一个凡人,这一世是凡间的一个探花郎。”      我似懂非懂,又道:“等他做什么呢?”      她面色绯红道:“我想看看他。”      本水鬼忽然茅塞顿开,一拍脑门:“你喜欢他。”      她面上又添了一层红,垂下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千三百岁时,忘川远赴冥界极东幽冥岛上拜师学艺,临走前,他将一块玉挂到我脖子,道:   “我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等着我回来。”      我抠着手指,嗫嚅道:“得多久?”      他沉思了下,道:“也许三百年吧。”      本水鬼眼泪哗啦啦就出来了。      这一去,果然是整整三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五度角仰望你们,你们在哪里? 29 29、第三章 ...   那三百年里,我初初长成。眉眼渐渐长开。      早晨的时候,我坐在河边歪脖子树下梳头时,二蛋便在树后面望着我傻乎乎的笑。      我梳完头便蹭蹭爬到树上,抱着树干朝极东的幽冥岛遥望。我忧愁的问二蛋:“三百年什么时候才能过完?”      二蛋站在树底下,把炯炯有神的小黑眼睛一黯:“你在等他回来么……”然后便抿一抿唇,不做声了。      我不知道三百年什么时候才到,只好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的数,每过一天,我就在树上刻上一个记号。刻到三万六千刀,树上刀痕密密叠叠风姿绰约时,忘川托幽冥岛里的老龟给我捎来了一只漂亮的海螺。告诉我说,对着海螺叫他的名字,他就能听到,和我讲话了。我一千四百岁。      那是个狗尾巴花开满地,空气湿漉漉的曼妙清晨,本水鬼编了一个花环戴到老龟脖子上,将它送走,然后捧着海螺欢欢喜喜坐到岸边。      我好奇的敲了敲螺纹,又击了击,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对着里面道:“小哥哥。”      好一会儿,听得一声:“阿离,是我。”果然是忘川的声音。      本水鬼鼻子一酸,眼泪哗啦掉下。      他告诉我,幽冥岛里有海有树,他和他师父住在一个小木屋子里,面朝大海,春暖油菜花开。      我告诉他奈何桥上走过了多少人,岸边的狗尾巴花开了多少朵,又告诉他我在树上刻了多少刀,又问他三百年什么时候过完,他猴年还是马月,猪年还是鼠月回来。      他声音里有隐隐笑意,道:“阿离,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去。”      我将海螺用葡萄藤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每日待他课业修完后就同他讲两句话。本水鬼终于不再那么寂寞了。      夜晚,他便让我将海螺放在耳朵边上,让我听海风呼噜呼噜的声音,他道:“阿离,你听,海在打呼噜呢。”      本水鬼听着听着便也跟着呼噜噜睡熟了。梦里常常有似喜似忧的叹息声在耳旁响起:“阿离,你可知……我很想你……”      模模糊糊,像一首歌子在海里浮浮沉沉。      在这一百年里,本水鬼个头儿像雨后刚出土的小白菜儿,开始蹭蹭蹭的长。长到一千五百岁时,比孟婆还高了一头。      我站在烧的噼里啪啦的汤锅前替她给过路的鬼盛汤时,她悠闲的坐在一旁望着我叹息:“是个好模样儿,就是心眼没长开。”      心眼是个什么东西,本水鬼颇困惑。      我回去拿着海螺问忘川,他在那边低笑出声,道:“心有七窍,你啊,我看是一窍还没开呢。”      本水鬼大惊,未曾料到本水鬼活的竟如此落魄失败,于是颇忧伤了几个月。      在这几个月的某一个忧伤的清晨,本水鬼忧伤的坐在树上,伸着脖子朝极东的幽冥岛方向孜孜不倦的遥望,顺便思考我落魄而又失败的人生,思着思着,一阵小风娉娉婷婷吹来,本水鬼打了个哈欠,便将自己变成一朵树菇,躺在树枝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盹。      等这长长一盹圆满打完,本水鬼迷迷糊糊睁眼醒来时,骇然发现自己似是趴在一个不知是人是鬼还是神仙的肩膀上。      本水鬼大惊,再一晃脑袋,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本水鬼一个激灵滚到地上,滚出了原形。      面前是个很好看的男子,眉眼温和,带着风,唔,是春风,轻轻暖暖,拨的人轻轻暖暖的春风。      他望着我微微怔了怔,旋即,微微一笑:“醒了?”      本水鬼呆呆将他望着。      他又一笑,指了指那棵歪脖子树,道:“我从树底下过时,姑娘恰巧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掉到我肩膀上,我叫姑娘没叫醒,只好坐在这里等姑娘醒来。”      本水鬼仍然呆呆将他望着。本水鬼从来没有看到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和那样好看的笑。      他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喃喃道:“阿离。”      “阿离?”他轻轻念了两遍,脸上笑意缓缓漾开,忽伸手过来,将一片烂草叶从我耳旁发丝上捻了下来,然后微微笑着从地上站起,转身步上桥。      本水鬼回过神,一骨碌地上从爬起,蹭蹭追上去,将他叫住。      他在桥上顿住脚,回身望向我。      本水鬼揉了揉衣角,磕磕巴巴道:“那个,我、我我叫阿离,是、是忘川河里的水鬼。”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年芳一千五百岁,正值花样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内容有点少哈,各位大人多包涵。 咳咳,话说我突然很稀罕二蛋,多么憨厚的孩纸啊,不如把他扶为男猪脚吧~~~~~~~~~好吧,我是在开玩笑~~~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里面木有误会,木有阴谋,木有杀戮,也木有令人讨厌的女二号,e,连个坏人也木有,可能也木有肉,咳咳,这个基本可能大概也许是木有的~所以字数不会很多,大约15万字多一点就结束了。我更新的慢,大家可以养肥,烦请各位大人多多包涵。鞠躬! 最后祝愿各位大人工作顺心,学习也顺心,呃,什么事情都顺心,最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健康康!每天开开心心,神清气爽! 呃,最后再打个小广告,这是个很认真很喜欢写文的作者,从2000年开始一直现在,很努力~~~ 30 30、第四章 ...   他在几步外,眼中漾起一抹忍俊不禁笑意,像是晴日湖面,水波潋滟。      本水鬼心里忽然开出了一小簇狗尾巴花。      夜晚,本水鬼生平第一次失了眠。      我把海螺拿起来,忍了一忍,没忍住,将忘川叫醒。      我嘻嘻道:“小哥哥,我想同你说个秘密。”      忘川应了一声。想是将被我叫醒,声音有些倦怠。      我趴在海螺上,捂着嘴,小声而欢喜道:“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边沉默了一晌,听见像是什么东西“嘭”的掉下,砸到地上的响了一声,半晌,才听得忘川缓缓开口:“是谁?”      我道:“是蓝公子。”      忘川声音微沉:“哪个蓝公子?”      这个问题成功的将本水鬼困扰了。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从哪里来,是人是鬼还是神仙,本水鬼……也不知道,本水鬼只知道他今日穿的是蓝衫子,于是自作主张将他叫做蓝公子。      我抑郁道:“我也不晓得哎。”      忘川沉默了下,顿了会儿,忽一字一句道:“我真想一把掐死你算了,一了百了。”      我懵了下,再叫他,便没声儿了。      我对着海螺呆了一晌,这、这、这……      本水鬼苦苦思索了一番,又苦苦冥想了一番,也未想明白他生气缘由,抑郁睡下后,似有声音在我耳旁轻叹:“阿离……你果真这么没心没肺么……”      第二日清晨,本水鬼趴在珊瑚上睡得正好,忽听一阵摇橹声哗啦啦的响。      我探出脑袋。清晨空气湿漉漉的。河上一船家正摇橹行船。船上一人斜身负手而立,正是昨日那男子。      本水鬼精神大振,忙忙爬上岸,冲船上兴奋挥手:“蓝公子。”      他回身过来,面上微微错愕,顿了下,眸子里漾出笑:“我叫玉衡。”      话毕,船已划出数丈,疾驰而去。      我大惊,忙沿着岸奔了两步,追着船道:“公子,你家住哪里?是人是鬼还是神仙?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他声音远远传来,带着笑:“下个月我会再来。”      于是本水鬼等的人,从一个成了两个。      我掰着手指计算了下日子,恍然觉得我下次玉衡来,我应该送个什么东西给他以表明心意,思来想去,忽记起孟婆与我讲的凡间才子佳人的故事。佳人送一个帕子给才子,帕子上绣着鸳鸯戏水,然后才子佳人一帕定终身。      于是本水鬼央着孟婆教了我针线,然后去忘川后面的芦苇荡里捉了两只鸳鸯来,照模照样绣了一幅鸳鸯戏水的帕子。      绣完后,我将帕子兴冲冲拿给孟婆看,她瞅了好一阵子,困惑道:“这两只野鸭子怎生这般丑?”      本水鬼觉得很受伤,于是又拿去给二蛋看,二蛋搔了搔后脑勺,嘻嘻笑道:“这是两只折翼的乌鸦!阿离,你绣的真好!”      本水鬼颇忧郁。某日在桥边碰到瑶玉,又拿给她看。瑶玉看了一晌,抿嘴一笑,道:“这是鸳鸯吧?”      本水鬼顿时精神大振。      一月后正午时分,玉衡乘船而来。      彼时我正趴在桥边打瞌睡,忽听一个声音唤我:“阿离。”      我睁眼,对上他带笑的眼。      本水鬼呆了一呆。      他道:“上次不还追着我跑,问我什么时候来么,怎么现在我来了反倒不说话了?”      我伸手触了触他脸。他僵了下。      我嘿嘿道:“原来不是在梦里呢。”      他面上瞧着忽有些不自然,咳了两咳,起身道:“我……去冥王那儿。”      语毕,转身步上桥。      我连忙从水中蹭蹭蹭爬上岸,叫他:“公子!”      他回过头来。我撒腿朝他奔去,奔了两步,忽想起孟婆与我说的,女孩子奔放不要外露,要含蓄委婉,走路时要金莲小翠步,一摇一摆,摇曳生姿。于是本水鬼放缓步子,提着裙子,一扭一扭走了上去。      玉衡眼中有了微微笑意。      我走到他面前,从兜儿里摸啊摸,摸了好半天,终于摸出了鸳鸯戏水的帕子,递到他面前。      他展开一看,眉头微微蹙起。      我怕他像孟婆和二蛋一样将鸳鸯认作了野鸭子或是折翼的乌鸦,于是忙忙向他解释:“这是鸳鸯。”      他忍俊不禁,轻声咳了两咳,微微笑着没说话。      我见他笑,也揪着衣角跟着傻傻笑起来。      我道:“那个,那个,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他微微笑:“你说。”      我低下头,搓着衣角,望着脚尖磕磕巴巴道:“我、我欢喜你,爱,爱看你笑,想、想……”      “想什么?”一个声音陡然插了进来。      我呆了一呆,这声音耳熟的很。抬眼一瞧,本水鬼彻底目瞪口呆:“小、小、小哥哥?”      他望着我,脸色黑沉沉一片,像是盖着一大片乌云。      我结结巴巴道:“小、小哥哥,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狠剜我一眼:“我应该迟些再回来,或者,一辈子都别回来了最好,对不对?”      语气听起来像是再和谁生气,我闷了半晌,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鼻子哼了一哼,转过眼瞥向玉衡,握住我的手,脸上忽又携了笑意:“这不是天界的玉衡星君吗?怎么有时间来冥界逛?”      玉衡朝忘川微一施礼,“殿下。”淡淡一笑,“接天君旨意,前来办趟公差。”      忘川还了一礼,道:“正好,我带星君前去。”      说完,转身又望向我,顿了顿,道:“回去收拾收拾,明日进宫。”      我呆了一呆,道:“进宫做什么?”      他咬咬牙:“当差。”      本水鬼这是呆了一呆,又来了一呆,于是处在呆愣之中不可自拔,待拔上来时,二人已双双远去。      闻得我进宫当差,孟婆喜极而泣。第二日走时,她来送我。头上戴了一朵哀伤的小红花。      她将小红花拿下来慈爱的插到我耳根旁,握着我的手泪花涟涟道:“去了之后,记得给我带句话给冥王,问他还记得忘川河畔卖汤的柳婆娑吗?”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31 31、第五章 ...      去到时忘川并未在宫中。      带我的那鬼倌与我道他尚在冥王处,少顷回来,然后翘着兰花指,吊着嗓子嘱了我几句,退了出去。我呆呆站在殿上,呆呆将大殿望了一晌,发了一回怔两回傻。      门口立着的一个年轻小鬼倌红着脸上来与我搭话,提点我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于是本水鬼迷迷瞪瞪也出了来。      宫门外雾气缭绕,脚下路面模糊,瞧不大真切。本水鬼深一脚,浅一脚,走的十分落魄。过往鬼娥鬼倌打我旁边过,皆掩嘴窃窃欢笑。      本水鬼十分忧伤。      约百余步过,跌跌撞撞过了两个亭子,一个回廊,再往前,眼前略略开朗。前方一方荷塘,一座弯月桥。荷叶田田,桥下水波盈盈透亮。      本水鬼落魄走上桥,脚一个不留神,又一落魄,便从桥上哧溜溜且酣畅淋漓的滚了下去。      停下来时,本水鬼抱住了一个人的腿。      扬脸一瞅,本水鬼心里立即开出了一小朵狗尾巴花:“蓝……玉、玉衡公子。”      玉衡像是忍了笑,轻轻咳了声,眼睛朝旁边望去。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唔,忘川。      忘川面无表情走上来,面无表情将我从地上拽起,狠捏了下我手腕。      我龇了龇牙。      玉衡又咳了一声,轻轻笑了一笑,便向忘川躬身作礼道:“小仙先告辞。”      忘川颔首:“星君请。”      玉衡斜身望了我一眼,冲我笑了一笑,转身离开。      那一笑让本水鬼心中狗尾巴花登时噗哒噗哒开了一片。于是本水鬼心花怒放的挣开忘川,心花怒放的蹭蹭追了上去,又心花怒放的拦到了他面前。      玉衡怔了怔:“阿离?”      我抠着手指,扭捏道:“我、我、我……”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什么?”      我什么……本水鬼也不知道。      我嗫嚅了会儿,望着他微低着对着我的脸,心中忽然一动,踮起脚,扶住他的肩,吧嗒往他脸上啄了一口。      记得我曾问忘川什么是喜欢,他便让我此刻这般啄了下他的脸颊,想来这是个直接表达方式。   本水鬼为本水鬼的聪明感到十分的荡漾。      玉衡僵了下,好半晌,才将笑容慢慢散开到脸上。      我道:“你、你要走了吗?”      他点点头。      我抠了抠手指:“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他唇边携了丝笑,道:“阿离,仙鬼殊途。”      我愣了愣。      他冲我歉意一笑,在雾气缭绕里,转过身去,有若薄雾晨曦,紫微花浓,暗香浮动。      我愣愣看着他走远,呆了好一呆。待望不见了,我转身对上忘川的眼。      他在几步外紧紧盯着我,面色阴沉沉一片,眼里怒色汹涌,又有某些说不明道不清,让我莫名觉得揪心的东西。      我愣愣叫了声小哥哥。      他望了我一晌,没答话,转身拂袖离开。      我愣了一愣,忙深一脚浅一脚,跟在他后面落魄行了回去。      一时回去,忘川歪在椅子上,撑着脑袋,闭目养了好半天的神。      我琢磨着他累了,于是悄悄的上去,悄悄的给他倒了杯茶,正待悄悄的走开,听他忽然开口:“你站住。”      本水鬼老老实实站住了。      殿里鬼娥鬼倌们俱被屏退。本水鬼望了望四周,略感寂寞。      他睁开眼,眉色间有些疲惫,望了我好半天,叹了一声,起身到我面前,手往我脸颊上一刮。   唔,血……啊!血!      本水鬼心中一咯噔,一把将他手握住,惊道:“小哥哥,你、你手指怎么、怎么受伤了?”      他怔了一怔,半晌失笑:“你啊你,从桥上滚下来,脸擦破皮都不知道……这是你脸上的。”      我懵了下,摸了摸脸,果然。      忘川拿了药来,扯着我坐到地上,将白药膏往我脸上打着圈圈小心翼翼涂上。      我望着他,道:“小哥哥。”      他道:“嗯?”      我抠了抠手指,垂下眼:“没、没事。”      他手顿了下,将药膏塞到我手里,拉了我站起。      他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自回来还没好好的瞧瞧你,两百多年了,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认真纠正他:“两百四十二年又七十二天。”      他怔了下,眸光微动:“你记得这样清。”      我掰着手指,又算了算,道:“因为我在树上刻了八万八千四百零四刀。”      他像是愣了愣,好半日,忽然轻笑了声,脸上阴霾渐渐淡去。      “你喜欢玉衡?”他忽然开口问道。      我想了想,认真的点点头。      他道:“那……你喜欢他什么?”      我想了想,道:“我喜欢看他的笑。”      他眸光微动:“就只因为这个?”      我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嘴角边携了笑,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我瞪大眼将他望着。      他面上红了一红,又咳了一咳,道:“假如我和玉衡一同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      我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先救他。”      忘川面上蓦地一沉:“为什么?”      我道:“因为你会游泳啊。”      他磨了磨牙,咬牙道:“我真想掐死你算了。”      本水鬼十分抑郁。他确然是会游泳的,本水鬼先前和他在一起下河摸鱼,没摸上千条,也有九百九十九条,他凫水的本事一直让我觉得他不做一个水鬼,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瞪了我几眼,口气又稍稍软和了些:“那你说假如我和他都要死了,你会先救谁?”      我想了想,道:“先救你。”      “为什么?”      我道:“因为我说过要保护你。”      他像是忍了笑在嘴边:“那玉衡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的阿离,心性未开,所以有些白,大家要忍受。 祝大家愉快。 32 32、第六章 ...      我哧溜一声变作一朵蘑菇,缩到了桌子角旁。      忘川愣了愣:“你……你做什么?”      我闷闷道:“我也不晓得玉衡公子怎么办哎。”      忘川又愣了愣,半晌失笑,蹲□来弹了弹我脑袋,咬牙道:“那你变成蘑菇做什么?”      我默了一默,闷声呐呐道:“我先救你,玉衡公子就死了,他死了,我……心里难过。”      忘川敛了敛眉:“你心里难过变成蘑菇做甚?”      本水鬼垂了垂脑袋:“难过的话就会掉眼泪,藏在蘑菇里面,就没人瞧见了。”      忘川默了半晌:“你果然这般喜欢他么?”      本水鬼正准备把脑袋点上一点,却见他忽然拂袖起身,脸色已沉了七八九十来分:“……算了,我本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      语毕,冷着脸转身拂袖而去。      我愣了愣。      本水鬼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寂寞的愣了一会儿,待回神过来,忙打了个滚,滚回原形,然后从地上爬起来,蹭蹭蹭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只是待本水鬼追上时,已没了人影。      我想了想,觉得他应该回了房,然本水鬼初来乍到,对他这宫里尚且不熟,不晓得具体他住的是哪间,十分发愁。      愁了一会儿,本水鬼得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奔到廊下,挨着门一扇扇的瞅。      瞅到第七扇门时,听得对面传来一声咳嗽:“我在书房。”      我欣喜过望,忙蹭蹭奔到门口,嗫嚅道:“小哥哥,你、你生气了么?”      听得房里一声冷哼,然后便没了声音。      本水鬼有些手足无措,愣愣站了会儿,道:“小哥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便再没了人答话。      我觉得沮丧,抠着手指默默的站了一晌,默默的行到柱子下面,蹲在了旁边。      将将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便听得门嘎的一声开了。      忘川站在门口,眉宇间有隐隐慌色,及望见我,眉色展开来,叹了口气。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欢喜道:“小哥哥。”      他脸抽了抽,望了我一晌,转身迈进屋里:“进来吧。”      本水鬼心里噗哒开了一朵狗尾巴花,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忘川一言未发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折子似的东西看了起来,没与我作何吩咐。      我兴致盎然的将屋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晌,打量过,便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摸到书案下方的一张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坐下,然后专心致志的将他望着。      默默过了一晌,待望见他脸上渐渐浮出些绯色来,本水鬼立即从椅子上跳起,蹭蹭奔上去,摸起案上一本花皮书,讨好道:“小哥哥,你热么,我给你打扇子好不好。”      他面上红了一下,握着手咳了两咳:“……你还是来研磨吧。”      本水鬼于是将书撒了手,立到案边,按照他的指点,勾水兑墨,欢欢喜喜磨起墨来。      本水鬼一边磨墨,一边又继续讨好的问他渴不渴饿不饿,椅子坐的舒不舒服,窗外的树叶子刮的吵不吵云云。      忘川嘴角边有隐隐笑意浮上来,抬眼望向我道:“怎的这般聒噪?”      我心虚了一虚,垂了脑袋,闷闷道:“我、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不、不理我。”      忘川眸色动了下,道:“那你可知我方才为何要生你的气?”      我摇摇头。      他盯着我忿忿然道:“真不知道你这榆木脑袋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有时候真想一把掐死你,一了百了。”      我立即朝后缩了缩脖子。      他瞪了我几眼,目光落到我脖子上用葡萄藤挂着的海螺时,顿了下,从袖子里摸出个一串带着珠子的项圈,道:“这个是我走时师父送我的琉璃项圈,戴在身上能辟邪驱恶,若遇到危险,还可保平安,你将葡萄藤摘下来,把海螺挂在这上头。”      我道:“有你在,怎么会遇到危险,要这个作甚?”      忘川愣了愣,拉过我,道:“不管有没有危险,还是戴到你身上,我才放得下心。”      他将葡萄藤从我脖子上摘下,把海螺拿下来小心的挂到项圈上,然后让我伸过脑袋去,将项圈戴到我脖子上,退开时,他忽顿住手,把手指甲往我耳根处刮了刮,蹙眉道:“怎么起了红疹子?”      我摸了摸,道:“大概是蚊子咬的。”      他唔了一声。      一眨眼,本水鬼在这宫里已过了好一段日子,这一段日子,本水鬼过的十分悠闲惬意。除去有时候本水鬼情不自禁提到玉衡,惹忘川黑脸叫我惴惴之外,其余倒是很宽心。      有时候我去瞧孟婆,她拉着我的手,问我在宫里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被毒打,有没有被关柴房,然后盛一碗汤拉我坐到她旁边,像先前那样与我絮絮说话,讲些凡间故事。      日子过得十分圆满。只是有时半夜醒来,想起玉衡,略感忧伤。      忧伤的本水鬼学会了写诗。      某次我去孟婆那里时,二蛋蹭蹭跑了来。      他红着脸扭捏对我道:“阿离,我写了几首诗,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我想了想,道:“好。”      他让我坐到小板凳上,然后扭捏一笑,从兜儿里摸出几张纸来,陶醉念道:   你是春天的常青藤   你是夏天的常青藤   你是秋天的常青藤   你是冬天的常青藤   你是我心里永远的常青藤      一首陶醉念完,二蛋红着脸兴奋道:“阿离,写的好不好?”      我崇拜的望着他,兴奋的点点头。      二蛋兴奋道:“还有一首!我再念给你听!”说完,咳了咳嗓子,挺直腰杆:   妹妹的手心长出了一颗常青藤   哥哥的手心长出了妹妹的笑容   你在歪脖子树上等人   我在歪脖子树下等你   常青藤装饰了你的头发   你装饰了我的年华      我问二蛋:“写这些诗做什么呢?”      二蛋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念、念……念给喜欢的人听啊。”      我恍然大悟,于是回去之后,苦思冥想了一个月,也写出了两首诗。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这章有点雷^_^ 33 33、第七章 ...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打个滚,那个啥啥,奋发努力的人需要乃们的支持,不管是窈窕留言,丰满留言,还是肥硕留言,我都好逑啊!!!!对于作者来说,留言才是最动的动力。。 对了,儿童节虽不是咱的节日了,但还是想说一声,大家儿童节快乐!O(∩_∩)O哈哈~ 下一更,2011/06/02   诗一首:   你是春天的狗尾巴花   你是夏天的狗尾巴花   你是秋天的狗尾巴花   你是冬天的狗尾巴花   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狗尾巴花      诗又一首:      哥哥的手心长出了一颗狗尾巴花   妹妹的手心长出了哥哥的笑容   你从桥上轻轻的走过   我在桥下轻轻的看你   狗尾巴花装饰了你的笑容   你装饰了我的花样年华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心血澎湃的将这两首诗吟诵了一十又二遍,越吟越顺耳,越诵越欢喜,于是揣了兜儿里颠颠跑去书房找忘川。      忘川正在批折子,抬眼望见我蹑手蹑脚进门,好笑道:“怎么做小偷似的?”      我扭捏上前,道:“小哥哥,我、我写了两首诗,想、想念给你听。”      忘川嘴角抽了抽,手上一本折子没拿好,啪嗒掉到了案上。      本水鬼殷切且满怀希望的将他望着。      忘川咳了一咳,端起一旁的茶,捋了捋,抿了唇忍了笑在脸上:“好,你念给我听听。”      本水鬼忙应了声,抖起精神,挺直脊梁,清了声嗓子,高声而陶醉地念了起来。      孰料,本水鬼尚且才将将把第一句念出,便见忘川手中的茶猛地一倾,洒到了桌上的奏折上。      我停下声,惴惴将他望着。      忘川握着拳咳了一咳,讪讪道:“没事没事,你……继续。”      本水鬼于是拾掇了下嗓子,生机勃发的接着念了下去。      忘川在我吟诗的过程中又倾了三次茶,嘴角抽了三抽。本水鬼在心里约摸计算了下,频率大概是一句一倾,顺带一抽。待本水鬼将第一首诗念到最后一句时,他一口茶喷了出来。      本水鬼十分兴奋:“小哥哥,是不是写的很好?”      忘川擦了擦嘴,垂下眼,望着案上折子,狠咳了几咳:“……很好,很好。”      本水鬼心中哗啦啦开了一片狗尾巴花:“还有一首!我再念给你听!”      忘川脸上不知怎的,忽然染上了一层绯色,唇角噙着难得的温和浅笑,点了点头。      本水鬼备受鼓舞,又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陶醉的将第二首诗卖力的念了一遍。      忘川这次没再将茶倾了,只轻轻咳了几咳,脸上绯色一路蔓延到了耳根,嘴角旁的笑意也越来越柔软。      我念完惴惴望着他,道:“这、这、这首写的不好么?”      他咳了咳,“……好……好。”顿了下,抬了眼朝我望来,脸上又添了一层红,“阿离,你、你可晓得这叫什么诗?”      本水鬼迷惑的瞪眼将他望着。      他咳了声:“这、这是情诗。”      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情诗。本水鬼恍然大悟。      忘川双眼晶晶亮将我望着:“这诗……是、是写给我的?”      我嘻嘻笑着垂下眼,揪着裙子扭捏道:“是、是、是给玉衡公子的。”      半晌没听见动静。我兀自欢喜了一会儿,孤疑的抬起头,登时愣住。      但见忘川脸上已不见了方才笑意,正咬牙切齿将我盯着,面上阴沉沉一片,眼中一把怒火扑哧扑哧跳着,烧得十分旺盛。      我懵了下,觑着他小心翼翼叫了声小哥哥。      他盯了我半晌,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过来。”      本水鬼抠了抠手指,小心翼翼的觑着他,慢吞吞慢吞吞的挪步前进。      忘川眉毛一蹙:“作甚磨磨蹭蹭?”      我抠着手指,小声道:“我、我、我要小心点,慢慢的走,不然将地上蚂蚁踩死了……”      忘川磨了磨牙,登时从书案前甩袖起身,蹭蹭蹭几步走下来,到得我几步远,伸手咬牙切齿的将我往前猛地一拉。      本水鬼于是十分卖力的扑到了他身上,脑袋恰磕到了他下巴上。磕的本水鬼龇了龇牙。      他瞪眼将我望着,本水鬼也瞪着眼惴惴将他望着,你望我来我望你,正彼此两两相望到酣畅淋漓时,却瞧他神色渐渐柔软起来,手往我腰上扣了扣,慢慢将脸俯了下来。      我瞪大眼看着他脸慢慢凑上来,再瞪大眼看着他的唇慢慢凑上来,正待将眼珠眨眨,消消乏,却听“嘭”的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我和忘川双双回头。门口一个扬着拂尘的老鬼倌正慌慌忙忙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扶了扶摔到眼睛上的帽子,一边扶还一边喃喃自语道:“老奴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瞧见……”      我好奇的往四周瞅了瞅,这老倌,怎生这般慌张,没瞧见甚?      忘川撒手将我松开,咳了声,望向那老倌:“什么事?”      老倌忙垂首道:“冥王宣殿下议事。”      忘川哦了一声,瞅了我一眼,整了下衣裳,便随那老鬼倌一道出了去。      本水鬼望着他们出去,在殿上站着愣了一会儿,便拿了诗回去,又自个陶醉的欣赏了一番,然后将它整整齐齐的压到了一只黑箱子里,打算等玉衡来时送与他。      待兴致盎然的拾掇好,本水鬼欢喜的将箱子摸了几摸,方才心满意足的出去。      忘川不在,本水鬼略感无聊,于是搬了个小凳子,一路出了宫,准备去初来那日见的荷塘边,一边等忘川议完事回来,一边瞧荷花。      还是像来那日,荷塘弯月桥,荷叶田田,桥下水波盈盈透亮。      我搬着凳子慢慢踱上桥,正欲行到桥下边去寻个隐蔽又舒适的地方坐下,孰料一个没留神,脚下一落魄,便像初来那日般,圆满且酣畅淋漓的咕噜噜滚了下去。      停下来时,本水鬼又一次抱住了一个人的腿。      本水鬼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抬眼一瞅,傻了。      玉衡微微笑的脸将本水鬼的眼耀花了一花。我忙从地上爬起来,手往他脸上摸了一摸。      他微微笑了起来:“是真的。”      我缩回手,磕磕巴巴道:“怎,怎的……又是你?”      玉衡挑了挑眉,望向我:“怎么,阿离见到我不高兴吗?”      我傻傻一笑,嘿嘿道:“高兴。”    34 34、第八章 ...   玉衡笑着没做声,顿了下,指着我手上的小板凳,好笑道:“你这搬个凳子是作甚?从桥上滚下来也舍不得撒手。”      唔,这句话提醒了本水鬼。      我将板凳拿起来认真的查看了一番,发现这个坚强的小板凳经了一摔,尚且和本水鬼一样安然无恙,胳膊腿健在。本水鬼十分佩服。      我敬佩的摸了摸小板凳,嘻嘻与他道:“我想坐在这里等小哥哥。”      玉衡脸上笑意顿了下,只一瞬,又微微笑了起来:“是么。”      声音听起来似有几分飘渺。      我嘻嘻笑着正待答话,却猛地想起我压在箱子里写给他的那两首诗,于是忙兴奋向他道:“我、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好不好?”      他眸光微微动了动:“好。”      本水鬼于是将小板凳放到桥边边上,撒腿就往回跑。跑回的过程中,本水鬼脚下接二连三的落魄,接二连三的在地上滚了几回。      孰料,待本水鬼拿着诗欢欢喜喜返回来时,桥边却没了人影。      我愣了一愣,伸着脖子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慢慢踱到桥边,坐在了小板凳上。      我想他大概是有事走开了,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本水鬼坐在小板凳上等了一晌,又等了一晌,略感忧伤。等到夜色微沉时,我想他大概是离开冥界了,于是将诗放到袖子里,搬着凳子挪到了荷塘边,开始专心致志的一边看荷花一边等忘川。      暮色缓缓压下,湖面映着几丝快散尽的夕阳,瑟瑟泛红。      本水鬼略感忧伤。      待月亮爬上树梢,荷塘里蛙鸣阵阵时,本水鬼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个声音唤我:“阿离姑娘?”      我迷迷瞪瞪睁眼瞧来时,却是侍候忘川的那老鬼倌。      他朝我努努嘴。      我望过去。见忘川在站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正居高临下将我望着,黑夜里,面容瞧不甚清楚,只觉得隐约带了点寒气。      我猛地跳起来,欢喜地叫了声小哥哥。      忘川没作声,定定望了我一晌,走上前来弯腰从地上捡了两张纸。唔,是写给玉衡的那两首诗。约摸方才我打瞌睡时,从袖子里溜掉了出来。      “见到玉衡了?”      我想了想,诚实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这诗怎么没送掉?”      我没做声。      他哼了一声:“你颠颠儿的跑回去拿诗,等回来人家却走了,对不对?”      我忧伤的点了点头。继续嗯了一声。      “然后……你就这么坐在这儿,一直等到现在?”      我嗯了一声。      他默了下,接道:“他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我嗯顺溜了嘴,精神抖擞地又嗯了声。      他停了声儿,磨了磨牙,将诗往老倌手里一摔,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我愣了愣。      老鬼倌慌忙将诗往我手上一塞,跺脚嗳哟道:“殿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哎哟喂。”      忘川一反往常的接连三日未理我。瞧见我只掀掀眼皮,将我瞥一眼,扫眼过去便不再看我。      本水鬼十分忧伤。      苦思冥想了一番,第四日清晨,我一大早早早爬起,带了两个白馒头作干粮,跑到宫墙边苦守了整整一上午,抓了三只身材高挑且健壮的老鼠,两公一母,揣到兜儿里装了回来。      我偷偷溜回去,又偷偷溜进了忘川卧房,偷偷的将老鼠放了进去。      这是忘川的一个秘密。他怕老鼠。      本水鬼变作一朵蘑菇欢欢喜喜的躲在门后。      午时饭后,忘川进来歇息。门吱嘎一声开,他脚踏进来,在地上顿了一顿,背手轻咳了一声,然后缓步踱到桌前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抿了一口。      一只老鼠精神抖擞的摇着尾巴出了来。      忘川手上杯子喀嚓一倾。本水鬼登时大喜,哧溜一声变回身,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上去拦到了他面前,慷慨激昂道:“小哥哥,我来保护你!”      话尚未完,地上老鼠便没了影儿,然后听得忘川平声静气地咳了一声。      本水鬼回过头。但见他手指上倒挂着的三只焉巴巴的老鼠。      我目瞪口呆。      他瞪了我一眼,提着老鼠转身出了去。      我觉得很忧伤。      第二日我默默的蹲在他书房外,老鬼倌偷偷出来提点我:“近几日殿下睡不大好,现在槐花开了,殿下爱闻那味儿,你不如绣个香囊荷包什么的,让他夜晚睡觉放在枕头边儿上,他一高兴,不就好了么。”      我抱了个小花篮,扛了根竹竿子,蹭蹭跑去宫墙边栽的两棵歪脖子槐花树下打了满满一篮子槐花,然后再蹭蹭回去,使了法术,将花弄干,挑灯夜绣了一个香囊。      香囊上绣的是一行黑黑的乌鸦在蓝蓝的天上展翅飞翔。      我曾在忘川书房里瞧过一个凡间诗人写的一句诗:两只麻雀鸣翠柳,一行乌鸦上青天。      本水鬼觉得颇有意境。      第二日,本水鬼握着香囊,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在他书房外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子,然后挨着门惴惴进去。      忘川掀了掀眼皮,瞅了我一眼。      我嗫嚅道:“小哥哥,我、我做了个……”      孰料我手里攥着的香囊尚未拿出来,他已搁了笔,一言未发地起身拂袖朝里间去了。      本水鬼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愣愣的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里也空空荡荡的,于是走了出来,变成一朵蘑菇寂寞的蹲在了门口。      门口立着的一个小鬼倌蹲到我旁边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闷闷道:“我心里有些难过。”      小鬼倌嘻嘻一笑,红了脸扭捏道:“没事没事,女鬼么,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      我垂了垂脑袋,没作声。      夜里,本水鬼生平第二次失了眠。我握着海螺,趴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又翻来,翻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对着海螺里面嗫嚅着叫了声小哥哥。      那头却没反应。      我便又叫了声。      还是没反应。      我抱着海螺愣愣的瞪了好半天眼,然后闷闷道:“其实那日我是在等你。”      我想忘川大概是睡着了,闷闷说完,正打算也睡去,却忽听里面传来一丝响动,俄而,忘川声音传来:“阿离?”      我登时精神抖擞,从床上一跃而起:“小哥哥!”      他顿了下,道:“我……我房间里有老鼠。”      我愣了愣道:“你、你不是不怕老鼠了么?”      他咳了声,道:“白天不怕,夜晚怕。”       35 35、第九章 ...   我一骨碌跳下床,蹭蹭奔到他门口,破门而入。      我道:“小哥哥!你别怕!我来保护你了!”      忘川披着件玄青长衫,手里握着本书,正立在桌前。我纵身上去将他拦在身后,道:“小哥哥!你站在我后面不要出来!我来捉老鼠!”      忘川没做声。      我往左边地上扫了一圈,没瞧见老鼠的影子,又往右边地上扫了一圈,也没瞧见老鼠影子,有些忧愁。      忘川在我身后咳了一声,叫我道:“阿离。”      我尚未来的及应声儿,胳膊便被一扯,我被扯过身去与他面对面:“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我愣了下。      他戳了戳我脑袋,咬牙道:“那日是在等我?”      我反应过来,忙郑重地点了点头,再想一想,忽然觉得有些忧伤,心里酝酿着的抓老鼠的一腔豪情登时没了影儿,于是垂了垂脑袋,嗫嚅道:“我本来是想在桥头边等着你,和你一起回来的,可是不晓得你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在那里等你,以、以后我、我就不去了。”      顿了下,没听见他做声。      本水鬼小心翼翼抬起脑袋,小心翼翼的瞅了他一眼,瞧他脸色尚平和,便放下心来,抠了抠手指,嗫嚅道:“小哥哥,我、我们和好,好不好?”      忘川脸上慢慢像是隐有笑意浮上,定定将我望了一晌,道:“你往我跟前来来。”      本水鬼于是觑着他小心翼翼的往他面前挪了两步。      待停下时,他道:“再往前一点。”      我嗫嚅道:“可、可是再往前就贴到你身上了嗳。”      他没做声,伸手握住我胳膊,将我往前一带。本水鬼的脑袋十分圆满的扑到了他胸口上。      他手扣上我腰,道:“把脸凑过来。”      本水鬼惴惴将脸凑了上去。      便见他低下头,毫不犹豫的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我愣了。还没愣过来,他的唇已经贴上了我的嘴唇。温温软软,麻酥酥的感觉。      犹记得当年,本水鬼尚且三百岁时,曾对他干过这个勾当。本水鬼十分真切的记得,那个时候他的嘴唇上挂了一两滴泪珠,我用嘴唇封他的嘴时,口里难免沾上一两滴,尝起来有点咸还有点苦,全然不似他眼下这番奇怪的感觉。      他在我唇上轻轻舔咬了几下,然后慢慢撬开我齿关,将舌头探了进来。本水鬼一双脚踩在地下,忽然感觉有些虚浮。      好半日,他才微喘着气将我松开,脸上一片潮红,一双眼深如潭水,似才有风拂过,水面上打着圈圈,涟漪一层一层,一眼望不到底。      我愣愣看着他,脑子有些迷迷糊糊。却在迷迷糊糊中看直了他这一双眼。      本水鬼心里像是有某种东西,啪嗒一声裂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从心底深处慢慢得浮了上来。      本水鬼忽然觉得……有些羞涩……有些慌乱。      忘川满面春风,春风又得意,得意又有点脸红的往我鼻子上刮了刮:“眼睛这么直勾勾的,傻了么。”      说完,又慢慢笑起来,将我手又往他手心里握了一握,道:“我答应你了……我们,和好了。”      本水鬼望了望他,再望了望他,一个激灵,变成一朵蘑菇缩到了地上。      忘川愣了一愣:“你、你这是作甚?”      我垂了垂脑袋,道:“我也不晓得哎。”      忘川又愣了下,旋即失笑,蹲□来,好笑道:“你不晓得什么?”      我将脑袋垂得更低,闷闷道:“我、我、我有些紧张嗳。”      忘川似有些惊喜:“……你紧张什么?”      我没做声。紧张什么,本水鬼也不知道。      忘川默了一下,道:“阿离,你是不是害羞了?”      本水鬼心里喀嚓一下。      他像是忍了笑,而且忍得十分辛苦,弹了弹我脑袋:“笨蘑菇,终于开窍了。”      本水鬼将脑袋埋到了桌子底下。      他又弹了弹我脑袋,声音里春风荡漾,春水潺潺,春雨凄凉:“笨蘑菇,你脸红了。”      本水鬼彻底将脑袋埋在了桌子底下。      我缩着脑袋,打了个滚,再打个滚,飞快的滚到门口,然后哧溜溜变回形,哧溜溜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往回奔去。      待奔回去,本水鬼忙忙的往镜子里一瞅,唔,本水鬼的脸上团上了两团红红的红晕,十分像一颗被染得红彤彤喜庆庆的喜蛋。      本水鬼好忧伤。      忧伤的本水鬼忽然犯了病。      这个病叫本水鬼更加忧伤。本水鬼忽然觉得有些不敢见忘川了,就算见了,也不敢再盯着他看了。      夜晚,本水鬼忽然开始了做梦。梦里面常常会瞧见忘川,他的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下巴。      本水鬼在梦里十分想念他。想拉他的手,想摸他的唇,想看他的笑。      我觉得我大约是病了。      某日,本水鬼垂着脑袋,在书房里给他磨墨时,他忽然搁了笔,望着我若有所思道:“阿离,我怎觉得你好似有心事?”      我放下石砚,抠了抠着手指,犹豫了下,忧伤的道:“小哥哥,我好像生病了嗳。”      他将我望了一晌,又探手过来摸了摸我脑袋,疑惑道:“没发烧,面色也挺好的啊。”      我闷闷道:“可是我最近老是做梦嗳。”      身为一个水鬼,本水鬼万水千山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从未做个什么梦,连梦是个什么东西尚且不知道。      而今,本水鬼十分忧心。      忘川哦了一声,道:“那、你都做些什么梦?梦到什么了?”      我诚实而认真的回答:“梦到你了,做的梦也是你……嗯……还有我。”      忘川脸登时浮上一抹绯色,咳了几咳,嘴角边牵着笑:“真的?”      我忧伤的点点头。      他又咳了几下,道:“这个……这个不是病,我也做梦的。”      本水鬼大惊。      忘川接着道:“我有时候……也会梦到你。”      本水鬼又惊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咕~~(╯﹏╰)b,更新晚了,我对不住大家,默默忏悔中。。。 端午节回家,周三8号更新。 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下一更,2011/06/08 36 36、第十章 ...   这厢忘川顿了下,嘴角边勾出一抹浅淡却古怪的笑容:“阿离,你可晓得……这代表什么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      忘川脸上古怪笑意不减,面上绯色却深了一层,笑笑的没做声。      孟婆一直教导我要做一只有追求有思想有价值的水鬼,要勤学好问,天天向上。此时此刻,我觉得我应该虚心向他求问,于是抠了抠手指,踌躇了一小下,然后踌躇道:“代……代表什么?”      忘川咳了声,端坐好身子,朝我勾了勾手指,道:“将耳朵凑过来。”      本水鬼本着一颗热烈的求知心,听话的附耳过去。      听得他肃然道:“代表着……你怀春了。”      唔,怀春。      好春风荡漾的一个词。然本水鬼垂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这个春风荡漾的词是什么意思。      本水鬼有些发愁。      忘川弹了弹我脑袋,咬牙道:“春心萌动了,知道么,笨蘑菇!”      本水鬼只晓得春风荡漾。      将他这话细细品味一番,本水鬼推断出了以下几条信息:      第一,春心萌动是正常的;第二,怀春也正常的;第三,以此类推,本水鬼做梦梦到他也是正常的。      本水鬼其实并未犯病。      忘川听完,又好笑又好气:“当然没病了,而且……”      话到此,顿了下,往我面前凑了凑,咳了声,认真与我道:“而且你完全可以夜夜……怀春。”      于是我便放心大胆的继续怀起春,做起梦来了。      梦里面本水鬼的胆子也越来越肥了起来。      第一日,在梦里瞧见忘川时,本水鬼抠了抠手指,往他面前蹭了蹭。      第二日,本水鬼蹭到他面前,偷偷牵了牵他袖子。      第三日,本水鬼便摸上了他的手。      待到第四日,本水鬼伸出一根手指偷偷摸上了他的唇。温温软软的感觉。      第五日时,本水鬼和他并肩站在荷塘边上。荷塘月色,微风送香。我含情脉脉望着他,道:“小哥哥。”      他含情脉脉回望我:“阿离。”      我踮起脚,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将嘴巴凑上去。忘川闭上眼。      我将嘴唇贴到他唇上。花好,月好,人好,嘴唇贴嘴唇的感觉也颇好。我往他唇上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再欲舔第三口时,他脚下忽然一滑,扑通一声巨响掉到了水里,溅起水花一大朵接着一大朵。      本水鬼一个激灵,登时从梦里面惊醒。      正是午时,四周静悄悄。风过窗,几声蝉鸣聒噪。我坐在床上摸了摸嘴唇,发了一回呆,然后蹭蹭下床,往忘川房里奔去。      这个时候他多半是在歇中觉。本水鬼一时心血来潮,想偷偷溜进去瞧一瞧他。      刚蹑手蹑脚行到房门口,正撑开门缝探着脑袋往里面望,肩上被轻轻拍了下。      我一惊,回脸一瞧,稍稍松了口气。却是那老鬼倌。      他笑眯眯道:“小阿离,你这是作甚呢?”      我想了想,摸了摸耳朵,肃然而认真道:“我耳钉丢了,正在找耳钉。”      老鬼倌翘了翘兰花指,掩嘴一笑,凑到我面前道:“殿下在后山呢。”      待望着他扭着腰颠颠走远了,本水鬼登时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奔后山。      路上我摘了朵忧伤的野花插到耳朵旁,又蹲在河边咧着嘴照了几照。      行将几步,转过一方假山,便听得潺潺水声。      前方浓荫掩映处,有一湖泉水。      我颠颠跑上去挑开树叶枝干,孰料一抬眼,却瞧见水里赫然立了个人。      再一瞧,本水鬼登觉振奋。正是忘川。      唔,是脱光了衣裳的忘川。      他半隐在水里,背部裸在外面,头发未束,随意散在水面。像漂浮的水藻,游啊游晃啊晃。      本水鬼蹑手蹑脚越上树,拿了一大片树叶子挡在面前,然后抱着树干好奇的往水里看。      我望着他搓搓左肩,搓搓右肩,再望着他搓搓左胳膊,又搓搓右胳膊,正望的全神贯注,聚精又会神,忽见他猛地从水里站起。      本水鬼慌忙拿手捂住眼睛。一个不察,扑通从树上滚了下去。      忘川一声断喝:“谁?”      话音未落,人已披上了衣裳,掠过湖面,到了树下。      本水鬼缩成一朵蘑菇,垂着脑袋从树下滚了出来。      “阿离?”忘川愣了愣,“怎的是你?”      我把脑袋埋在地上,默不作声。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鸟…… 不知道有木有高考的孩纸,提前预祝取得好成绩! 今天下午才到,更得有些少,明天补齐。 下一更06/09 37 37、第十一章 ...   本水鬼缩成一朵蘑菇,垂着脑袋从树下忧伤的滚了出来。      “阿离?”忘川愣了愣,“怎的是你?”      我将脑袋埋在地上,默不作声。      忘川也默了下,顿了一顿,望着我幽幽道:“你……在偷看我洗澡?”      本水鬼登时将整颗脑袋贴到了地上。      本水鬼觉得很羞涩很慌张,还很忧伤。      忘川被本水鬼偷窥,似是很愉悦,幽幽道完,未及我答话,便欢声笑了两笑。我觉得他大概是从未被人偷窥过,第一次遇到,心里难免觉得很欢喜。      他弯腰下来戳了戳我脑袋:“你这朵蘑菇,怎的不说话?”      我将脑袋抵在地上拱了几拱。      他又戳我的脑袋:“笨蘑菇,你不会又害羞了罢?”      我将脑袋又往地上拱了一拱。      我想再拱几拱,大概就可以拱出个洞。拱出个洞,本水鬼便可钻进去。钻进去,本水鬼就可以躲在里面不出来了。      于是,本水鬼往地上再接再厉又拱了几拱。      忘川好笑道:“你这蘑菇,拱地作甚?再拱也拱不出个洞来。”      这句话叫本水鬼很受打击。      他顿了下,咳了声,又道:“你方才偷看我洗澡……瞧见什么了?”      我轰的一声变回原形,捂着眼睛忙忙道:“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瞧见……”      本水鬼透过指缝,瞧见他抿嘴古怪一笑。      他道:“阿离,你脸怎地红的这个样?”      本水鬼好忧伤。      本水鬼从地上一跃而起,撒腿就跑。      好半晌,才听得后面忘川愕然失笑声。      我跑啊跑,跑啊跑,热血沸腾的跑了好半晌,却听背后静悄悄一片。没了动静。      忘川似乎并未追来。      本水鬼噶然刹步,转过脑袋想去瞅一瞅。      孰料,刚一顿住脚,转过脸,脑袋立刻撞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忘川居高临下将我望着,脸上笑容也很居高临下:“怎地不跑了?”      我愣了一愣。      他往我脸边上凑了凑,道:“脸越发红了。”      本水鬼撒腿又跑起来。      孰想,将将跑了不过十来步,一个没留神,跑走了神儿,脚下一个没刹住,跑到路边边上一条河里去了。      本水鬼扑通一声扑到水里,砸起一丈水花。      本水鬼觉得好忧伤。本水鬼头上的野花掉了,本水鬼的发型乱了,本水鬼扑到水里的姿势很难看。      我扒住一根水草,默默的蹲在了水底。      忘川在岸上咳了两咳,叫了我两声。      我默默蹲着,默默的不做声。      忘川抬了抬声音:“你就打算这么躲在里面?”      我继续默着。正默着,忽听扑通一声响,水底晃了几晃,一人自岸上俯冲下来。      本水鬼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扣住腰,捞上了岸。      我慌忙闭上眼,一动不动。      忘川好笑道:“你一只水鬼难不成还溺了水?把眼睛睁开。”      我一动不动,坚持不懈。      “不睁?”他俯到我耳边,有薄薄气息从我脸上、鼻尖上扫过。      本水鬼的心怦怦直跳。      等了好片刻,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忽然压到了唇上。我怔了下,懵懂睁开眼。      四目相接间,忘川眼中漾起一层涟漪,却深得一眼望不到头。      我愣愣望着他。      他的声音像是被风吹软了筋骨,喃喃唤了我一声阿离,软的化人心。      我下意识的应了声。      他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淡淡的绯色,在我嘴唇上舔了一口,道:“喜欢这种感觉吗?”      这感觉就如那日在他房里一般,让人飘飘忽忽,如游在云里,叫我想念,叫我欢喜。      我讷讷望着他,仰脸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和梦里一样,温软冰凉的感觉。      忘川身子一震,嗓子里带了丝颤音:“阿离?”说话间已俯身下来,喘息声渐起,唇落在我耳根处。      他或深或浅的吻从我耳根处,像是溪水叮咚,有风拂过水面,携着浪花赤足跳舞,一路蜿蜒缠绵,漫到我脖子上。      我望着忘川深的见不到底的眸,在这一刻,心里忽然涌上满心满眼的安心与欢喜。      忘川粗重的喘息声扫过我脸颊,唇转而含上我耳垂,轻轻一咬。我一个战栗。      他轻笑了声,眼睛里有一丝迷乱,望着我道:“阿离,你真的准备好了?”      我不晓得准备什么,也不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在迷迷糊糊中点头“嗯”了一声。      河边似有风吹来,吹起他散在肩上发丝,从我脸上拂过,酥酥麻麻。他的吻又落下来,细细密密。我望着天,望着云,望着河边在风里起起伏伏的蒲草,如攀着海浪,在去往某个很远很远的远方。      不知何时,衣衫已被褪尽。      忘川眼中一派汹涌。我在迷迷糊糊中好奇的去触他的胸膛,却被他反扣住手,一根根吻了下来。      我心里像是化了一场春雪,淋漓尽致的软。      他一寸寸吻下来,从我耳根到颈项,从肩头到足尖。我颤抖却欢喜。我想他的脸,想他的眼,想他生气的样子,想他欢喜时的颜。      还有小时候,杨柳青青,满地油菜黄,小小的我抓着他的手,和他并肩而行的模样。      我想告诉他,那个时候他的手很暖和很有力,想叫他一声小哥哥,然而张开嘴,喉间逸出的却是断断续续的残破音调。      春水映梨花,鸥鹭渡寒塘。      忘川俯在我耳边,轻声道:“会有点疼,一会儿就好,要是忍不过,就咬我一口。”      忽来的疼痛,仿若春雷炸开,势如急竹。我咬上他的肩头。      仿若汹涌浪潮,褪却惊涛,便归于平静。蒲草漫天,山水如画,风过万山。      忘川唤我:“阿离。”      我应道:“嗯。”      他道:“……阿离……”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滚。第一次写,憋了几个小时啊!!尊的是第一次写!so,看在我是第一次的面子上,写的不好不要计较,不要挑错,不要说写的太文艺!! 第一次啊,~~o(>_<)o ~~ 还有啊,追的文不更新,追我文的不留言,我是越写越差了么,为什么都不吭声!!我好想扛着刀去追杀某几个不更新的人,顺便再去追杀某些霸王!! 好了,咆哮完毕,祝大家看文愉快,呃,应该会是愉快的吧。。 汗,忘了说了,下一更,2011/06/11 38 38、第十二章 ...   忘川近日忽然变温柔了不少。      出来进去脸上一直笑意盈盈,眉梢眼角也皆是软意,就连眸子里也像是藏了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春风,荡漾的很。      我在书案下研磨时,他会忽然望着我发怔。      待我巴巴的回望过去,他便红了脸,咳嗽一声,转过眼,将目光继续放到案上奏折上,然,嘴角边上却像开了一大朵一大朵的狗尾巴花,笑意那个流淌。      本水鬼有些忧愁。      我觉得他这样下去,嘴和脸一定会抽搐的。      正愁着,忽然出了件了不得多的事。      这日,本水鬼正和忘川在书房里。他批折子,我磨好墨,依他吩咐,搬了把凳子坐在他旁边打瞌睡。      瞌睡打到一半,忽然冲进来一个小鬼倌,噗通一声跪倒地上。惊得我猛地睁开眼。      小鬼倌道:“不好了不好了!殿下!澜川冥君拐了九重天上天君的弟弟东华殿下一起私奔了!东华殿下的未婚妻青莲仙子哭着找上门来了!”      我一个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澜川溟君我认得。我来宫里的第三日便见过他。那时候我初初进宫,不大认得路,从忘川宫里出来转了一圈,便迷了路,一迷迷到了一座园子里。      园子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荷花台,台上面躺了一个人,白衫子,头发未束,从肩上斜斜披散下来,正侧身翘着腿聚精会神的翻看一本书册。      书册名字本水鬼记得十分清晰,叫做《龙阳秘戏十八式》。蓝色花纹的底,很是好看。      我好奇的凑过去,往他翻开的那页上瞅了一眼。唔,是两个男子姿势极其怪异的搂在一起。      我好奇道:“这是在作甚?”      他头也未抬答道:“共赴巫山呢。”      话音落,未及我反应过来,忽猛地将书合上,回过头来望向我。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眉眼和忘川有几分像。      他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眯眯道,“好个水灵灵的美人。”语毕,起身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十分热情的招呼我,“来,小女娃娃,坐到我这里来,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犹豫了下,正待上前去,手臂忽被猛地一拉。却是忘川不知何时来了。      我欢欢喜喜叫了声小哥哥。      忘川黑着脸默不作声望了我一眼,又望了望那男子手上的书,脸上狠狠抽了几抽,急忙问我道:“没看见什么罢?”      我觑着他的脸色,不知道是答看见好,还是没看见好,正犹豫着,忽听荷台上那男子拖长了声咳了两咳。      忘川这才放了我手,躬身向他道:“叔叔。”      此人便是澜川溟君,忘川的亲叔叔。      我趴在地上,十分震惊。先前孟婆跟我讲凡间故事,说某某家的小姐和某某书生私奔了,某某家的姑娘和某某少年私奔了,某某家的女娃娃和某某男娃私奔了……反正不管怎么私怎么奔,都是一男一女,怎的、怎的澜川冥君却和一个男人私奔了?      忘川将我扶起,默了一晌,蹙眉道:“父王那里怎么说?”      小鬼倌忙道:“冥王命殿下速去凡间将澜川冥君召回。”      忘川捏了捏额,道,“他们二人本是真心,那青莲仙子又何苦……”顿了下,打住话,道,“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小鬼倌忙道:“听说在凡间一个叫做通州的城里,青莲仙子找去了,却、却被咱们澜川冥君气跑了,一怒之下,就带了人找了咱们冥界来。”      忘川于第二日去往凡间。      本水鬼有些忧伤。      夜里,我抠着手指头问他几时回来,他想了会儿,道:“也就几天吧,顶多不超过半个月,你好好在呆在宫里等我回来。”      我闷闷的点点头。      走时他却忽然扯住了我手,将我往怀里一拉,在我唇上咬了几下,道:“记得别到处乱跑,就呆在这宫里哪儿也不许去,以免……哼,碰到某些不该碰到的人,知道吗?”      我回去闷闷睡了一晌,闷闷的睡到半夜,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溜去了他房里。      忘川睡得正熟。我变作一朵蘑菇,躲到了他衣裳兜儿里。我在他兜儿里翻了几翻,心满意足的睡去。   梦里面似乎被人捻了出来,抱到了床上。一个声音在我耳旁失笑道:“……你这朵笨蘑菇。”      顿了下,感觉一双手抚上我脸颊,又听这个声音欢喜道:“笨蘑菇,等从凡间回来,我们就成婚。”      这一夜,我睡得不甚安稳,总感觉有什么在我脸上脖子上啃来啃去。      第二日,本水鬼是被一阵摇橹声吵醒的。      我从兜儿里悄悄的伸出脑袋往外瞧,发现本水鬼正被忘川揣在兜儿里,站在一艘船上。      这是忘川里驶往凡间的船。      川水浩浩,江面渺渺,本水鬼一千五百年里第一次出忘川,颇有些兴奋。      待船靠岸时,兴奋的本水鬼正探着脑袋到处张望,却被收了船绳转身回头的老船夫一眼瞧见。      他好奇的走上来,瞧了瞧,惊道:“殿下,你的衣服上长出了一朵蘑菇!”      忘川瞟了我一眼,咳了两声,将目光投向那茫茫忘川海,拖长了声音道:“还不出来?”      我顺着他衣裳哧溜溜滚到地上,变回身。老船夫目瞪口呆。      我抠着手指,往忘川面前蹭了蹭,嗫嚅道:“我、我、我听说凡间有好多老鼠,我、我不放心,特、特意来保护你的。”      老船夫张大了嘴。      忘川咳了一声,嘴角边勾出一抹笑,没做声。      待到凡间,正赶上天黑。忘川便携着我就近找了家客栈。      掌柜的擎着灯,将他瞅了瞅,又将我瞅了瞅,道:“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忘川抿嘴笑了下,顿了顿,没答话,却侧过脸来看我,脸上微微带着点红:“阿离,你觉得……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我认真的沉思了下,问那掌柜道:“房间里有老鼠么?”      忘川踉跄了下。      掌柜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忙庄严立誓道:“没有!没有!莫说老鼠,就是地上一根头发丝儿也找不到!”      我放心一笑,转脸对忘川道:“小哥哥,这里没有老鼠,你夜晚放心睡觉,不用害怕,就要两间罢。”   忘川脸抽了一抽。      掌柜登时瞪大眼,好奇将忘川打量了一番,脸也抽了抽。 39 39、第十三章 ... 作者有话要说:   澜川和东华私奔奔得很低调。      两人在衙门口正对面置了一座宅子。      门口镇了两头狮子,虎虎生威。      忘川携着我叩了叩门,俄而,门被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一侍童模样的孩子探出半个脑袋,滴溜溜转着眼睛将我二人一打量,登时“嗷”的一声弃门朝里狂奔。      他一边奔一边嚎啕:“主人!主人!不好了!不好了!又有年轻漂亮的男人来找澜川冥君了!还、还带了一个女的!”      我目瞪口呆。      忘川捏了捏额,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正在浇花的欣长男子回脸望过来,微怔了下,旋即露出一抹清淡笑意:“原来是太子殿下。”   将将狂奔的小侍童,站在他身后登时瞪大了眼。      忘川躬身朝他施了一礼,恭敬道:“东华上仙。”      唔,原来这就是那个叫做东华的神仙。      本水鬼甚好奇的将他打量了一番。天上大约水好,饭也好,养得神仙们很滋润,故而长得也好看,只这个东华神仙面目甚是冷清,瞧着有些不甚好亲近的模样。      见我瞧他,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没做声。      我忙忙学着忘川的样子,恭恭敬敬朝他拜了一拜,恭恭敬敬道:“东华上仙。”      他没应声儿,却把目光转向忘川:“不知殿下所谓何事而来?”      忘川道:“奉父王之命,召叔叔速回冥界。”      东华沉默了下,侧身吩咐侍童:“带殿下进屋奉茶。”      小侍童忙颠颠的窜出来,引我们往屋里去。      路上忘川蹙眉问:“澜川冥君呢?”      小童嘿嘿一笑,凑上来两眼放光道:“在屋里跪搓衣板呢!”      忘川嘴角抽了抽。      小童又兴致勃勃眉飞色舞解释道:“前几日澜川冥君去集市上逛,瞧见一个长相颇清秀的良家男子,一时兴起,就上前去调戏了那人两下,调戏完又往人家脸上腰上摸了两把,那良家男子当时捂着脸哭着跑了,孰想昨儿个忽然写了封情书,带了好些绫罗绸缎来拼死拼活要见冥君,说要以身相许!结果先前好些被冥君调戏过的那些男子一听,登时都拿了情书纷纷找上门来,今儿一上午已经来了三拨儿人了,殿下来之前,那些人才将将被东华殿下打发走,殿下一怒之下,就罚了冥君在屋里跪搓衣板了。”   忘川嘴角又抽了抽。      本水鬼竖着耳朵,听得兴致勃勃。      小童又兴高采烈的伸出两根手指,道:“不仅如此,殿下还说了,罚冥君一直跪倒明日,两顿不准吃饭……”      话尚未说完,忽从屋里飘出一道声音,拖长了音咬牙切齿道:“敢在背后嚼本君舌根,小——喜——子……”      小侍童忙捂住嘴,脸上一腔生机勃勃的欢喜之色登时焉了下来。      澜川在搓衣板上跪的很敬业。腰背挺直,面目端庄严肃。      忘川嘴皮子抖了几抖,半日没说出话来。      澜川这厢蹙眉哀愁得叹了两声,热情握住我的手,招呼道:“小女娃娃,本君现在很忧伤,快过来抚慰抚慰本君这颗即将破碎的小心肝。”      我抽了抽手,没抽掉,正待开口,忘川已不动神色上来将他手拿掉,咳了声,道:“青莲仙子因叔叔和东华上仙的事闹去了冥界,父王召叔叔速回。”      澜川蹙着眉又哀愁的叹了两叹,正砸着嘴预备说什么,一道声音却陡然插了进来:“太子殿下初来人间,不妨住上一两日,等过几天,我和澜川一起去冥界。”      东华顿了下,又接道,“我和澜川本是两厢情愿,我非他拐来的,也非他骗来的,本是我心甘情愿,说来,和青莲仙子一事,原是我带累了他。”      说完,目光深深的望了一眼跪在搓衣板上的澜川。澜川登时挺了挺胸,脉脉含情的回望过去。      望着望着,东华一声哼,甩了甩袖子,踱步而出。      澜川登时耷拉下了脑袋。      本水鬼在一旁瞧得心花怒放,兴致又勃勃。      当下,我和忘川便就安歇在这宅子里。我一间厢房,他一间。彼此挨着。      东华是个具有传统美德的节俭的好神仙,午饭亲自下厨。升火烧饭时,听得东华一声咳嗽,澜川即刻从搓衣板上一跃而起,瘸着腿喜滋滋的行去了厨房,然后喜滋滋的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灶台下架起了火。      忘川望了一会儿,半晌,忽笑起来。      他忽然转脸问我:“阿离,假如我不做太子了,咱们也来凡间置一座房子,你生火我烧饭,你愿意吗?”      我抠了抠手指,抑郁道:“可、可是我不会生火,你、你也不会烧饭嗳。”      他磨了磨牙,盯着我咬牙切齿似想说什么,结果咬了一阵,什么也没说出来。      本水鬼忙端了杯茶,离了他两步远,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他捏了捏额,又望了望房梁,瞪了我一眼,道:“罢了罢了,朽木不可雕。”      本水鬼有些委屈。      午饭过后,睡了一晌,本水鬼爬起来往忘川房里瞧了瞧,见他还尚睡着,便提了桶打了一盆井水端到他房里,以备他醒来洗漱,又给他桌子上倒了杯茶,沏好,盖上盖子。他午睡后醒来必会喝一喝茶润润嗓子。      待出来,本水鬼便默默蹲在他房门口,一边在地上画圈圈一边等着他睡醒来。      正画着,却见澜川抱了只碗蹑手蹑脚从房里推门出了来。      本水鬼登感振奋,忙奔上去,好奇问他作甚去。      他摸着碗一脸乐呵呵道:“你东华叔叔爱喝城东头王麻子家做的冰豆腐花,本君每日这个时候去给他打一碗,顺带……”      他干咳一声,凑到我耳边,“顺带去调戏调戏一两个美人。”      本水鬼颇困惑:“东华上仙罚你跪搓衣板,还不准你吃饭,你作甚还对他这么好?”      他哈哈一笑,道:“你不懂,这叫爱,一愿打一个愿挨。” 40 无用章节,废弃 41 41、第十四章 ...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将这章改了改,春宫画小倌楼神马的我觉得的确是有点雷,大人们注意下,这是接十四章得,因为在榜,前日更新的暂且锁着,大人们忘记吧,等下周五再将此章挪过去。   孟婆曾给我讲才子佳人,凡间情爱,什么梁祝化蝶,莺莺张生,本水鬼反反复复听了好几百年。   但究竟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却还是没弄明白。      我蹲在门口默默思考了一番,有些挫败。待忘川睡醒来,本水鬼忍不住问他道:“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彼时他正携着我坐在院当中的一颗杏花树下。他端着杯子慢慢品着茶,我挨着他,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      已是傍晚,晚霞如泼墨桃花,勾在天上,一朵一朵。      我目光炯炯将他望着。      他手顿了下。杯子里忽然洒出了一两滴茶水,倾到手指上。      我慌忙掏出手绢,手忙脚乱往他手指上擦,急急问他:“小哥哥,疼不疼?”      他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反手握住我手心,低下眼来将我望着,望了好半晌,才缓声道:“不疼。”      本水鬼登时松了口气。      他脸上笑意更浓起来,忽揽住我肩头,俯身往我脸上啄了下。      我呆了下。      “这就是爱。”他半搂着我肩,呢喃着将下巴往我额上蹭了蹭,一双眼里像是下着春雨丝儿,软的叫人心里抽死剥茧般涟漪四起。      “爱就是那个人幻化成你心口上的一粒朱砂痣,烙上了就再也去不掉,不然,就会流血,就会痛。”他将我手往手心里握了握,“明白吗?”      我想了想,抑郁地摇了摇头。      忘川一反常态地没捏额望天,对本水鬼的反应像是浑不在意,只专注将我望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用指甲在我脸上刮了一刮,道:“怎的来凡间不适应么?怎的上火了,还起了火疖子?”   我往脸上摸了摸,没做声。      本水鬼好忧伤。长了火疖子的脸一定很难看。      忘川顿了下,道:“我去给你熬点绿豆汤喝。”      我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已起身到了厨房门口:“你坐在那儿等着,我来生火,一会儿就好。”      我目瞪口呆。      呆了一晌,本水鬼从小板凳上一跃而起,蹭蹭也跑去了厨房里。      忘川已将火生了起来,灶台下柴火噼里啪啦的响。      我站在门口愣愣将他望着。      他挽着袖子正在淘洗绿豆,回眼望见我,道:“你且外面坐着,屋里烟气太大。”      我抠了抠手指,呐呐道:“小哥哥。”      他嗯了一声,又抬眼望我。      我垂了垂眼皮,没作声,然后慢慢踱出去,将小板凳搬来,端端正正坐在门外面。      一时,澜川踱过来,朝我瞅了瞅,又探着脑袋往灶屋里瞅了瞅,叹了几叹,一脸痛心疾首道:“情真是个叫人堕落的好东西,想不到我堂堂澜川冥君的侄子也像他叔叔我一样心甘情愿地堕落在了灶台前,让本君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忘川朝他瞥了一眼过来,轻咳了声,没搭腔。      于是本水鬼喝到了在凡间的第一碗绿豆汤。寡淡而白,还带了点糊味儿。      忘川目光灼灼将我望着,道:“好喝吗?”      本水鬼想了想,咕噜咕噜一连灌了两大碗。他伸手往我嘴巴上抹了抹,脸上笑的比狗尾巴花还灿烂。      澜川在一旁摇头叹息:“堕落了,堕落了啊……”被忘川一眼瞪过去,立即缄了口。      夜里,吃过晚饭,东华和澜川出了门,往东街去散步。忘川携了我往西街去逛。小侍童眼泪汪汪守在家里。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本水鬼买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只乌龟,还有一只瞧上去很是忧伤的蜗牛。      忘川捏了捏额,沉思了下,道:“你打算将这些东西都带回冥界去?”      我踌躇了下,望着地上咯咯欢叫,自顾自梳着毛的母鸡和半睁眼打瞌睡打得兴致勃勃的鸭子,道:“路途是有些远,到时候我牵着这只鸡和这只鸭,小哥哥你就牵着这只乌龟和这个蜗牛好不好?”      忘川脸抽了抽,默默望了望远处得阑珊灯火,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字:“好。”      待回到家,澜川围着白胖胖的鸡转了几圈,又围着白胖胖的鸭转了几圈,然后又围着在地上慢吞吞刨地的乌龟转了几圈,最后欣慰的望着我泪花灼灼道:“还是你这女娃娃孝顺,本君果然没白疼你。”      地上的鸡登时扑棱着翅膀警觉的将望了望他,正打着瞌睡的鸭子眼皮子一滑,一抖醒了来,乌龟登时四脚朝天,倒地不起。      我愣愣道:“应该的,应该的。”      忘川掩嘴轻笑一声,没搭腔。      第二日午时,午膳颇丰盛。      饭过,本水鬼盛了碗大米饭放了些菜,又倒了碗水,兴冲冲得拿去准备给那几个栓在杏花树下的小东西喂上一喂。      孰料,去到一瞧,树下却只剩了只孤零零的忧伤的蜗牛。      我愣了一愣。      小侍童上来同情的望着我道:“方才这几个可怜的小东西都下了咱们肚里了。”      本水鬼呆了一呆,险些掉下泪。      忘川咳了一声,上来半搂住我肩,道:“你要是欢喜,等会儿,咱们再去买。”      这一次本水鬼买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只乌龟,还加了只兔子。      我忧心忡忡问忘川道:“等回冥界时,这只兔子是你牵,还是我牵?我害怕它和鸡打架。”      忘川想了想,道:“那我牵着吧。”      来时,听小侍童说南街集市上有庙会。我和忘川便牵着鸡鸭、乌龟、兔子往顺道逛了去。      庙会上人颇多,摊子也多,花灯千树,甚是热闹。忘川牵着我一行往前走,一行牵着几个小东西,轻声嘱我:“把我手抓牢,夜里人多,别走丢了。”      又道:“看着点脚下,别绊着。”      我张了张嘴,正待开口,迎面瞧见一股人潮汹涌而来,黑压压一片,本水鬼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撞到了一边。      我慌忙叫了几声小哥哥,正垫着脚张望,手却被轻轻一拉,一个声音道:“阿离?”      我愣了下,回过头,又愣住:“玉衡公子?”      ——————————————————————————————————————————-这一章附送音乐:许嵩《千百度》,送给非白童鞋。   http://zhangmenshiting.baidu.com/data/music/4697738/%E5%8D%83%E7%99%BE%E5%BA%A6.mp3xcode=b8527cee2dfe5a6c7773641246fea1a0   关外野店烟火绝客怎眠   寒来袖间谁来为我添两件   三四更雪风不减吹袭一夜   只是可怜瘦马未得好歇   怅然入梦梦几月醒几年   往事凄艳用情浅两手缘   鹧鸪清怨听得见飞不回堂前   旧楹联红褪墨残谁来揭   我寻你千百度日出到迟暮   一瓢江湖我沉浮   我寻你千百度又一岁荣枯   可你从不在灯火阑珊处       42 42、第十五章 ...   他一手执了盏花灯,一手指尖凉凉的握在我手心处,黑夜里瞧不清他眸里的颜色,只瞧得他唇畔如月光流泻般倾下的软浓笑意。      花灯千树,鱼龙舞,他站的近,却又似很远,像是一直隐在这阑珊处,蓦然回首间,叫我瞧见。      我看着他。这个男子,他长得这样好看,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好看的笑。我欢喜他。      我愣愣看了他一晌,然后伸手触了触他的脸。他忍俊不禁。      我傻嘿嘿一笑:“真的是你嗳。”      他忍住笑,道:“是我。”      本水鬼心里登时开了一朵狗尾巴花。      我欢喜道:“玉衡公子你、你怎么也到凡间来了?”      他笑笑看着我,没做声。      我想了想,道:“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嗳。”      他接道:“两个月零五天,对么?”      我愣了下,掰了掰手指头算了一晌,然后忧郁道:“记不清了嗳。”      他笑笑的没说话。      我想了想,一拍脑勺,欢喜道:“我、我还有两首诗要送给你呢。”      他仍是笑笑得看着我,道:“是么?”      本水鬼点点头,想了想,忽有些忧伤,道:“那日在冥界,我本来是回去拿给你的,结果回来时,你……你已经走了。”      他定定的朝我看了一会儿,忽道:“……阿离……”却又欲言又止。      我孤疑将他望着。      他自嘲般笑了笑,“没事。”顿了下,又朝我看了一会儿,道,“好似长胖了些。”      我忸怩一笑。      孟婆曾和我说,女孩子瘦一些好看。本水鬼胖了,本水鬼好忧伤。      玉衡望了望我,道:“怎么了?”      我抿了抿嘴,没做声。      他轻笑了下,指了指身后牵着的一只鸡和一只鸭,好笑道:“怎么牵着这个?”      我回头看了看鸡,又看了看鸭。那只毛红红的鸭子正扑在地上打瞌睡打得酣畅淋漓。      本水鬼忍不住叹了一叹,这人间的鸭子怎的都爱打瞌睡?正叹着,听玉衡声音飘飘渺渺又道:“我方才瞧着你好像跟忘川太子在一起?”      喀嚓,本水鬼一个激灵,猛地想起忘川来。      我喃喃叫了声小哥哥,慌忙朝四周望去,正待张口叫他,却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我在这里。”   我回脸望过去,瞧见他正牵着一只兔子,一只乌龟,站离我几步远。      我忙扯着鸡鸭欢喜地奔上去。玉衡也跟着走了过来。      忘川将我望了望,没做声。      地上兔子顶着一双红眼睛凉凉的瞅了我一眼,乌龟也把一双绿豆眼凉凉的瞟了瞟我。      本水鬼有些忧伤。      我嗫嚅着拉了拉他袖子。他蹙眉将我往他面前拉了拉,道:“方才叫你把我抓好,怎的手一松就不见了?”      我扁了扁嘴,没做声。      他将我手狠捏了下,转过脸却满脸春风荡漾地朝玉衡望去:“玉衡星君怎么得空下界来逛?”      玉衡执着花灯,微微一笑,朝他微一躬身:“近来空闲,想四处走走,便逛来了。”      “哦?空闲?”忘川咬着字,顿了下,忽一笑,“那倒是甚巧。”      玉衡还了他一个脉脉含情,轻柔无比的笑:“甚巧。”语毕,拂了拂手上花灯,又接了句,“听闻东华殿下和澜川冥君在此,特意来拜会拜会。”      顿了下,将那花灯又拂了拂,朝我看来,“恰好也来瞧瞧阿离。”      本水鬼默默回望了他一眼,真心道:“玉衡公子,你真好。”      玉衡冲我淡淡一笑。我默默还了他一笑。然后默了。      玉衡默了。      忘川也默了。只是,玉衡默的满面春风,忘川却是默的满脸乌云。      我望着他们默了,也默了。      正默着,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娃娃猛地窜了上来。      小男娃娃长的颇讨喜,一双小眼睛在我三人身上滴溜溜的转了几转,然后凑上来将手里的一把红线扬了扬,道:“姑娘公子,这是月老祠的红线,专栓姻缘,把这红线拴在喜欢的人身上,既可栓住他的人也可拴住他的心!庙会降价,买一送一哦!”      本水鬼竖了竖耳朵。      小男娃抽了两根出来递给忘川,喜滋滋道:“派你一根,再送你一根,一两银子。”      忘川迟疑了下,接了红线,掏了一两银子。      小男娃喜滋滋接了银子,然后蹭蹭到玉衡面前,也抽了两根出来:“也派你一根,送你一根,一两银子。”      玉衡也迟疑了下,然后也接了红线,再然后也掏了一两银子。      小男娃娃又蹭蹭窜到我面前,眨巴眨巴着眼睛将我一望,嘻嘻一笑:“小姐姐,你要不要?”      我摸了摸口袋,有些发愁:“我没银子嗳。”      小男娃娃忸怩了下,慢慢红了脸,道:“我不要你的钱。”      唔?      他掰着手指扭捏了下,道:“你蹲下来。”      本水鬼愣了一愣,孤疑蹲□。      但见那小屁孩子忸怩着上来,冲我忸怩一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往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本水鬼目瞪口呆。      一旁忘川的脸抽了抽。玉衡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屁孩子将两根红线往我手里一塞,撒腿狂奔而去。      回去时,玉衡挑着灯走在我右边,他道:“既来了,于情于理得去拜会两位殿下。”      忘川做出一张笑脸,没说话。      玉衡笑意盈盈地将花灯递到我面前,望了望本水鬼手上奋力牵着的鸡鸭,道:“提着这个,夜黑,小心点脚下路,我来给你牵着鸡和鸭。”      忘川却拂袖轻轻将花灯挡过,将我手握了握手,笑道:“不碍事,我牵着阿离就好。”      玉衡微微一笑,便没再说话。      本水鬼正在心里念着那两根红线,小屁孩子说红线拴自己喜欢的人,照此类推,那本水鬼应该将这红线拴到玉衡身上。我想,怎么拴呢,是偷偷的栓上去,还是光明正大的拴,是拴在他脚上呢还是拴在他手上。      本水鬼有些发愁。      愁了一会儿,我忍不住侧过头去望他。他好看的侧脸,好看的笑。我道:“玉衡公子,我真欢喜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无话。 下一更2011/06/23 43 43、玉衡番外 ...   他从一小盹觉里醒来。撑着额的手有些发酸。他在梦里面瞧见了那个叫阿离的女子。      她是一只水鬼。生在水里,长在忘川。也确然是从水里出来的,眉眼笑靥里皆透着像是从清亮亮水里掐出来的一抔灵气。      他坐在案前,倦倦的揉着额,眉微蹙,眼从指缝里过,茫然望到殿外。他想起初见她那日,他下船从岸上一棵歪脖子树下过,她就那么不早不晚,恰恰好的从树上落下来,砸到他肩上。      他记得那棵歪脖子树上被刻的刀痕斑驳,密密麻麻。像是在记载着某个时间,说着某个故事。      他愣了一愣,轻轻推了推她,叫了她一声,然而她却是将那颗圆滚滚的蘑菇脑袋往他肩膀上蹭了蹭,打了个滚,攀着他又继续睡去。      他无奈,只好往树下坐下,等她醒来。那是个湿漉漉的早晨,空气了沾了泥土的香,树下正开着一大片狗尾巴花,他望着肩上那一小朵蘑菇,慢慢笑起来。      天上的神仙们皆道他爱笑,其实却不是,大多数的时候只是一种应付或只是一种习惯。      笑着笑着,也就习惯了。世上欢乐不过几样,平淡凉薄总多过欢喜,哪来那么多能够让嘴角牵上一牵,让心暖上一暖的欢喜事?但那一刻里,他肩上搭着一朵蘑菇,脚下狗尾巴花开满地,他慢慢笑起来的时候,心里确确然然是欢喜的。      那朵蘑菇一觉贪饱,长长一盹打完,忘川河上撑船的老者已渡了第三拨人来。他在树下,腿坐得酸麻。      那朵蘑菇站在他肩上迷迷瞪瞪晃了晃脑袋,又迷迷瞪瞪对上他的眼。他弯起眼角,眸子里带了笑。      那朵大脑袋菇大概是被吓住了,一个激灵滚到地上,变回了身。      他对上地上那个光脚女孩儿的眸子,看她一眼,那一瞬,怔住。      在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有些人,是不能看,也不该看的,看了,就要偿还。      很久之后,在凡间,他叫做云非白,而她还唤作阿离,他初见她时,她从一碗油光水滑的猪腿里抬起眼时,他就像此刻般怔住。      那一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是她了,可是是她什么,她是什么,他却不知道。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赤脚女孩儿愣愣将他望着,好半晌,道:“阿离。”      阿离。阿离。      那日他离开步上桥时,她忽然追上来,她赤着脚站在桥上,揉着揉衣角看他,磕磕巴巴道:“那个,我、我我叫阿离,是、是忘川河里的水鬼。”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年芳一千五百岁,正值花样年华。”      每每阅公文,或闭目养神时,想起这一幕,他便忍不住莞尔。      她那个样子真傻呢。      此刻坐在案前,眼睛望向殿外,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殿外地上青砖上铺上一层薄月辉,他从案前起身,立到窗前。蟾宫里月桂饶水,清霜满铺,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觉得心里有点莫名想念。      他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梦到她。      梦里的她和现实中一个模子描出来,有些愣愣还有些傻乎乎的样子,爱笑,露出一排齿,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一双眸子里黑是黑,白是白,清清亮亮。      他看着她的笑,梦里面的一颗心是分明的欢喜。      那日在冥界,他被热心滚滚的澜川溟君邀去,在他那儿宿了一夜。两人对弈,澜川却巴巴儿的瞅着他打听东华的事,问他早上吃了几碗饭,见了几个人,见那几个人是谁,笑了几次,蹙了几次眉,甚是连上了几次茅房也缠着他问了个清楚。      他忍住笑一一敷衍应答过,待一局棋过后,便找了个托辞踱了出来。      奈何桥上有淡淡月辉铺在桥面上,白绸缎一样,他踩上去,望见河岸边那棵歪脖子树上,那个叫做阿离的赤脚女孩正坐在上面,抱着树干,朝极东的幽冥岛遥望。      像是在等着谁,盼着某个人。      他踱去孟婆的摊子前,叫了碗汤,故作不经意间问起树上的那个女孩子。      孟婆笑呵呵道:“她在等冥太子回来呢,天天坐在树上望,过一天就在树上刻上一刀。”      他讶然。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原来她真的是在等人。      他沉默了下,又道:“等了……多久了?”      孟婆一把嗓子清脆嘹亮:“两百多年了哩!这两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哩!”      原来,竟还是青梅竹马。      翌日离开时,仍是坐了船走。他站在船头,听摇橹声哗啦啦的响。也还是个湿漉漉的清晨。他负手立了片刻,正打算入舱里,却被一个清亮亮的声音叫住:“蓝公子!”      他回眼过去,面上微微错愕,那个叫阿离的小丫头正兴奋的朝他挥手。      可是……蓝公子?他顿了下,有些困惑又有些想笑,片刻,眸子里漾出笑:“我叫玉衡。”      话毕,船划出数丈,疾驰而去。      她沿着岸疾奔,追着船噼里啪啦问:“公子,你家住哪里?是人是鬼还是神仙?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他忍俊不禁,捏了传声诀与她:“下个月我会再来。”      第二次再见,已是一月后。      她趴在桥下正打着盹,睡得酣畅,唇角旁挂了丝口水。他憋住笑,替她揩了口水,推了推她:“阿离?”      小丫头迷迷瞪瞪睁开眼,迷迷瞪瞪将他望了一望,忽然伸手往他脸上摸了一下。      她的手指冰凉凉的,然那一刻,他却觉得脸上像是被烙铁猛地烧了下,整个身子都僵了一僵。   小丫头却嘻嘻笑起来:“原来不是在做梦嗳。”      他哭笑不得。      这一次,她送了他一副鸳鸯戏水的帕子。      她垂着脑袋,怯怯的望着脚尖,扭捏着对他道:“玉衡公子,我、我欢喜你,我想……”      那样怀春的少女情怀让他心动,让他莞尔。      他捏紧的手上的帕子,屏息凝气听着她的话。她欢喜他,她想……想……什么?      然而,答案却终究没出来,她清亮亮的声音被打断。      忘川回来。孟婆告诉过他,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他望着忘川的眼神,又望着她看忘川的眼神,心里的暖滞了一下,方才的一腔期盼像云朵,倏然被吹散。      话可以骗人,眼睛也可以骗人,但眼里的眼神却骗不了人。他瞧的出,这个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他爱她,她亦欢喜他。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他,却晚了一千多年。他望着川水上翻飞的水鸟,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有时候微笑是一种伪装,譬如此刻。      夜里,澜川又邀了他宿下。对弈时,澜川将东华吃喝拉撒问了个遍,又兴致勃勃讲起某一年他和东华在大氓山的初遇。      年轻浮华岁月,明媚流年,他却听得心不在焉。五局连败。      澜川喜出望外:“本君棋艺果然大进啊!”      他但笑不语。      第二日,早膳过,他正与澜川作辞打算回去,忘川恰来澜川的洗尘殿。      澜川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将一包袱写给东华的情书挎到他胳膊上,一脸深情款款地让忘川送了他出去。      他和忘川并肩而走。一路偶尔说些话,客气而疏离。他感觉到他的敌意。      走到一座桥旁,忘川忽开了口,他道:“我和阿离一起长大,她没爹没娘,从小受到别的小鬼的欺负,而我,娘亲一早就去了,小时候经常受哥哥姐姐们的排挤,所以,和阿离也算是惺惺相惜。”      他怔了怔,没做声。      忘川又道:“我和她在一起整整一千年,她是个良善的女孩儿,只是心智发育的晚,总是不开窍。”      他静静听着他说。      忘川却顿住脚,望向他,道:“你知道吗,我从一千一百岁,初知人事时,就知道自己爱上了她。”      少年的目光分明带着些挑衅。      他牵着嘴角,笑了笑,道:“阿离得殿下这样真心相待,不枉此生。”      正欲同忘川作辞离去,刚抬脚,桥上便咕噜噜滚下一个人,一直滚到他脚下,将他脚抱住。      待那人抬起脸来,他怔了一怔,居然又是那个丫头。      他望见她脸上被磕破了点皮,渗着细血丝,他下意识得拉她起来,将她脸擦一擦,然而瞥到忘川沉沉灭灭的眸,终是垂下了手指,换做素日一贯的淡淡微笑,将她望着。      阿离兴奋从地上爬起,惊喜得叫他玉衡公子。      玉衡公子。玉衡公子。他从来没听过谁将他的名字叫得这样好听。然而他只是笑笑,转身与忘川作了辞。      他没想到小丫头会叫住他,更没想到她会吻他。      她站在他面前,踮起脚,攀着他的肩膀,往他脸上轻轻一啄。他的脑子在那刻一片空白。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却无言。半晌,才道:“阿离,仙鬼殊途。”      仙鬼殊途?呵呵,这真是个蹩脚的理由。      月宫里的桂树似乎落了一片叶子,荡到水里,打了个圈,飘走了。思绪到这里,噶然而止。   他在窗前站了良久,低声一叹,缓步踱了出去。      这一夜,夜起的玉桓宫的宫人们望见他们的星君坐在殿前的石阶上,瞧了一晚上的月。      他们说星君的身影好寂寞。      他们说星君的眼神好哀伤。      恰巧墙角花影里一只野猫子喵了一声。结果他们得出了一个结果:他们的星君寂寞了,孤独了,然后……思春了。      太平盛日,人人爱八卦,鬼鬼爱八卦,神神仙仙也爱八卦。第二日,东华邀了他品茶。      他执了杯子,啜了一口茶,听东华道:“听闻你……思慕上了紫薇大帝外甥女隔壁家的如花?”   他一口茶喷了出来。      八卦八卦,八着八着,西施就成了东施,东施就成了天蓬元帅。      但有一件八卦却八对了。天上神仙宫娥们都说东华和冥界的澜川冥君暧昧的很,某日某某宫的某个鬼倌瞧见东华殿下送了澜川冥君一个玉坠子,而某日澜川冥君送了东华殿下一把扇子,扇子上题了一首情诗,又某日澜川冥君抱了东华殿下一下,又某日东华殿下吻了澜川冥君一下,结果澜川冥君一怒之下,将东华殿下猛地一推,压到了他身上。      又说天君将青莲仙子强配给东华殿下,实在是不妙,不妙得很。      半个月后,东华与澜川私奔了。      天上的神仙们登时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他坐在玉桓宫里,听着宫人们口水相传的各种八卦版本,心里一个恍惚,忽又记起他最近一次去冥界的时候。      还是在那座桥旁,他负手站在那儿等她。      他其实不确定会等到她,但除了那个地方,他不晓得该在哪儿等。等她的目的很简单。他想看她一眼。      他在荷塘边站了一会儿,想,再等一会儿,如果她不来的话,就走罢。      孰料,那小丫头不仅来了,而且像上一回一样,抓着一只小板凳,轱辘辘从桥上滚了下来,抱住了他的腿。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的模样明明很让人发笑,然而他看在眼里,偏却觉出几分心疼和可爱来。      小丫头愣愣看着他,爬起身,往他脸上摸了下,嘿嘿一傻笑:“是真的嗳。”      他忍住笑,问她傻乎乎得搬个凳子做什么。      然而,然而,她却道:“我想坐在这里等小哥哥。”      她一直管忘川叫小哥哥,说这话时,他望见她眼里的跳跃的光,那种光,他说不清楚,但却叫他的心莫名的微微的……酸涩。      直到某日天君的小女儿玉箸公主将一封粉红信笺和一碗熬好的八宝粥托人送到他案前时,他忽然明白,那种感觉叫受伤。      那一日,小丫头兴奋得说有东西要送给他,让他等在那里,然后便急忙忙奔回。      他站在桥边,转过身,却瞧见忘川走来。      忘川将他望了会儿,做出一笑:“父王还正等着星君呢。”说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不容拒绝。   议完事,他抬眼望望殿外,尚好,半个时辰,阿离也许还等着,起身正欲告辞,忘川却忽然开口,截断了他的话:“听叔叔说,星君的棋艺颇高,本殿想和星君切磋切磋,不知星君可否赏脸?”      一盘棋两人下的艰难。最终以他退步告终。而外面早早就是灯火阑珊,蛙鸣一片了。      他不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还有没有在那里等,抑或是已经回去了。      玉箸公主又派宫人送了信来,燕窝粥,桂圆八宝粥,参汤,酸梅汤轮着做。      来的小宫人道:“这都是公主亲自下厨做的呢。      他微诧,却还是将东西都退了回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喜欢一个人,或者不喜欢一个人,自己都是控制不了也勉强不得的。      这日清晨,他拉开门,玉箸公主猛扑了过来,他慌忙扶住她。      玉箸红着一张脸,望着他道:“星君当真对玉箸没半分好感吗?”      他望着她,她其实也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儿,贤惠贞静,温婉可人,然而,他没法让自己爱上她,这些都不是爱上一个人的理由。      他想说声抱歉,说声对不起,却觉得矫情。她不需要。于是,便只好沉默。      玉箸红了眼,低下头,转身奔了出去。      东华和澜川在凡间置了座宅子,青莲仙子扛着刀怒气冲冲找上门,劈了他们一副门板,却被澜川一句话气得险些背过去。      据说澜川道:“作为一个女人,你的情敌居然是个男人,这人生,太失败了。”      天上神仙们闻言,登时神躯 43、玉衡番外 ...   仙躯轰隆隆一震,兴奋奔走相告。      青莲仙子羞愤交加,抹了两滴子泪,把刀往肩上一扛,转而奔到冥界闹去了。      神仙们乐滋滋议论:“青莲仙子实乃巾帼女英雄,彪悍,彪悍也!”      冥王大怒,当即命了冥太子忘川前去凡间将澜川召回。      他听着议论,想了想,去天河边掐了好些狗尾巴花,半坐在青石上编了一个花环。      他记得她喜欢狗尾巴花。他突然很想见她。他想,她定是跟着忘川一起去了凡间吧。      将公文批阅完,已经是夜里,蟾宫月已高,他将花环拿出来看了看,微微笑了笑,然后揣到袖子里,推门出了来。      半路上,忽然遇到玉箸。她提着一只灯笼,和他迎面而来。      她目光落到他手上那一串花环上,怔了怔,道:“你……”      他朝她见了个礼,礼貌一笑,道:“去趟凡间。”      ————————————————————————————————————————————————   附送音乐:还是许嵩的《千百度》,送给我最爱的非白童鞋。   http://zhangmenshiting.baidu.com/data/music/4697738/%E5%8D%83%E7%99%BE%E5%BA%A6.mp3xcode=b8527cee2dfe5a6c7773641246fea1a0      关?外?野?店?烟?火?绝?客?怎?眠?   ?   ?寒?来?袖?间?谁?来?为?我?添?两?件?   ?   ?三?四?更?雪?风?不?减?吹?袭?一?夜?   ?   ?只?是?可?怜?瘦?马?未?得?好?歇?   ?   ?怅?然?入?梦?梦?几?月?醒?几?年?   ?   ?往?事?凄?艳?用?情?浅?两?手?缘?   ?   ?鹧?鸪?清?怨?听?得?见?飞?不?回?堂?前?   ?   ?旧?楹?联?红?褪?墨?残?谁?来?揭?   ?   ?我?寻?你?千?百?度?日?出?到?迟?暮?   ?   ?一?瓢?江?湖?我?沉?浮?   ?   ?我?寻?你?千?百?度?又?一?岁?荣?枯?   ?   ?可?你?从?不?在?灯?火?阑?珊?处?   ?   ?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文里面我最喜欢的是灰白君,既然你们都喜欢云洲童鞋,那非白就由作者领养了。。。 这个番外,作为对灰白君光荣完成炮灰使命的纪念。。后面章节大概就不会再有他的番外了。 祝大家愉快。 下一更,或者明天,不然就是作者自暴自弃了,等到2011/06/25 44 44、第十六章 ...   我道:“玉衡公子,我真欢喜你。”      忘川握着我的手顿了下,呼吸有些重,却没做声。      玉衡挑灯侧过脸来,眼中带了点点笑意,望着我轻轻一笑:“我也欢喜阿离。”      忘川的手僵了一僵。      我低头瞅了瞅脚尖,扭捏一笑:“真的吗?”      玉衡声音里也透了笑意:“当然是真的。”      忘川磨起了牙。      我扭捏了两下,嘿嘿道:“你这花灯真好看。”      玉衡道:“阿离若喜欢,我便送与阿离。”      忘川牙磨的咯咯响。      我嘿嘿道:“好啊。”      孰料,本水鬼话音尚未落地,但听手里牵着的那只红冠鸡一声惨叫,振聋发聩,余音绕梁,令人瞬间醍醐灌顶。      本水鬼登时鬼躯一震。      回头一瞧,但见那只鸡幽怨的瞅了我一眼,甩了甩脖子,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含恨而去。      本水鬼鬼躯登时又震了一震。      剩了的那只鸭子匍在地上,双目惊恐望向忘川,单薄瘦弱的鸭躯也震了一震。      玉衡咳嗽一声:“太子殿下,这是何必呢?”      本水鬼侧眼望去,但见忘川脸上乌云密布,唇畔紧抿,掌心一团红光冲冠怒发。      唔,很显然那只鸡是含恨与他掌下。      我怯怯地拉了拉他袖子,嗫嚅道:“小、小哥哥,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他咬牙盯了我半晌,掌心忽一转,但闻轰隆一声,对面一个包子摊瞬间倾塌。一只喷香流油的白胖包子呼啦啦滚到我脚下。      我愣了一愣。      街上围观驻足观众也愣了一愣,俄而,忽听一声尖叫:“妖怪啊!!!”      霎时,街上男女老少抱头奔逃,顷刻间,长长一条街,花灯千树,皎月婵娟,灯火又阑珊,只剩了我三人。      地上的鸭子一口白沫吐出,趴在了地上,兔子一声尖叫,扑到乌龟身上,一龟一兔抱在一起抖啊抖,抖啊抖。      本水鬼也抖了抖。      我拽着他袖子,声音也抖了起来:“小、小哥哥,你、你到底怎么了?”      他回过脸来,恨铁不成钢的将我盯着,额上青筋狠蹦。半晌,吸了口气,转过脸去,冷声道:“没什么,只是……看那只鸡和那个摊子不顺眼罢了。”      玉衡咳了一声,嘴上像是携了笑,望向那灯火阑珊处里。      我嗫嚅了半日,又扯了扯忘川袖子,怯声道:“小哥哥……”      他扫眼过来,剜了我一眼,然待目光落到我身后摊子时,忽顿住。      本水鬼跟着瞧过去。唔,一个杂货摊。      忘川面上表情倏然一转,顿了顿,上来将我手握住,携我到摊子前,翻翻捡捡了一番,翻出了一串脚铃,问我:“喜欢吗?”      本水鬼有些纳闷。      听他又道:“这铃铛啊,能治夜里睡觉磨牙呢。”      玉衡侧眼望了过来。      我纳闷道:“磨牙?”      忘川脸上换上了一股春意盎然的笑,将我鼻子一刮,叹道:“你啊,夜晚睡觉总不老实,不仅磨牙,还爱拽着人,这儿摸一把那儿摸一把,不然就是这儿啃一口那儿又啃一口。”      顿了下,又接道,“来凡间的那一夜,你拽着我,啃完我脸,又啃脖子,怎么,不记得了?”      喀嚓。霹雳!霹雳!本水鬼居然有这种癖好?!      玉衡忽喃喃道:“阿离……”      我望向他,见他面上有些发白。我想他大概是被本水鬼这种癖好惊吓了。      本水鬼好忧伤。本水鬼好憋闷。      我抠着手指,道:“这脚铃真的管用吗?”      忘川“嗯”了一声,手上一动,串着铃铛的银色丝瞬间断掉:“这银丝线太难看了,等回去我用方才买的那两根红线帮你把这铃铛再穿起来,然后戴到你脚上,好不好?”      本水鬼慌忙点头。      我道:“小哥哥,你真好。”      忘川唇边漾出一抹笑,咳了咳,道:“阿离好,我就好。”      地上的鸭子抖了一抖,刚死去的那只鸡哗啦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玉衡朝我往来,目光有些飘飘渺渺,没做声。      夜里,忘川坐在灯下,用红线穿铃铛。      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澜川兴致勃勃邀了玉衡在前厅对弈。      烛火温柔,带着些缱绻的味,我歪了歪脑袋瞧他,想了想,道:“小哥哥,我夜晚真的咬你了吗?”      他从低眉敛首间抬起脸,咳了一声,道:“嗯。”      我道:“那疼不疼啊?”      他脸上红了一红,又咳了声,“不疼。”顿了下,又道,“我……很欢喜。”      本水鬼愣了。      他没作声,将我拉了拉,道:“穿好了,你且将鞋子脱下来,我把脚铃给你戴上。”      我脱了鞋子。他俯身蹲下,将铃铛往我脚上戴了,手拂过,立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外面澜川的声音忽然冲进来:“哈哈!将!玉衡星君,这一盘我又赢了!”      忘川又摇了摇铃铛,道:“喜欢吗?”      我嘿嘿傻笑道:“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写文精神太好,有点太哈皮了,写的我虎躯一震啊。连更求表扬。 下一更 2011/06/26 45 45、第十七章 ...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忘川又将铃铛摇了摇,道:“喜欢吗?”      我嘿嘿欢喜道:“喜欢。”      他满意一笑,将我往面前拉了拉,拢了拢我的发:“既戴了这红线穿的脚铃,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不准再和别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的了,不然……”      他顿了下,忽将脸一板,咬着牙阴森森道:“不然的话,我就将你囚起来,叫你以后笑对着我笑,哭对着我哭,吃饭睡觉也只能对着我一个,再见不到别人,知道么?!”      我被他这模样吓了下,听着一时迷瞪,愣愣将他望着。      他狠敲了敲我脑袋,咬牙道:“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能笨到这种地步。”      这句话叫本水鬼很受伤。      我扁了扁嘴,垂了垂脑袋,没做声。      顿了下,听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刮了刮我鼻子:“笨水鬼生气了?”      本水鬼有点生气。      他又扑扑哧哧笑了起来,将我脸抬起,拨开我额前发丝,往我鼻尖上啄了啄,眼睛晶晶亮将我望着:“等回去了,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我猛地一怔。      成……婚?      忘川将我拥到怀里,“我想过了,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等我回去禀了父王,择日子时就择这一日,我……等不及了。”      顿了下,听他低笑了声,又道,“等回去就开始给你制嫁衣,嗯?阿离喜欢丝缎的还是锦……”   话至此,却断了。他身子忽然一晃,扑到我肩上。      我懵了下:“小哥哥?”      他下巴磕在我肩上,闷哼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将他扶起,见他脸色煞白煞白,额上渗了一层细汗。      我一下子慌了神,忙抓着他胳膊:“小哥哥,你、你怎么了、怎么了?”      他半闭着眼,蹙眉靠在我肩上,一动不动。      我颤着声又叫了他几声,眼泪险些掉下来,正打算叫澜川几个,孰料,刚起身,手却忽被猛地一拉,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我愣了下,仰起脸对上他瞬间又生机勃发,满面春风的脸。      我道:“小哥哥,你、你……”      他忍俊不禁,往我鼻子上一刮,“我吓唬你玩儿呢,瞧瞧……”将手指往我胸口点了点,“瞧瞧你这里有多紧张我。”      我扁了扁嘴,眼泪险些又掉下来。      他摸了摸我脸:“真生气了?”      于是本水鬼搬了小板凳离了他两丈远,然后下了九牛二虎的狠劲,憋了半刻没理他。      半刻后,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将胸口一捂,嗳哟一声,本水鬼立即从小板凳上一跃而起,蹭蹭冲上去,捉住他的手慌慌张张问他怎么了。      他反手将我手掌握住,顺势将我一拉,半搂到怀里,唇上的笑比狗尾巴花开的还大:“我还以为你真不理我了呢。”      本水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忽听窗户“嘭”的一声崩开,一阵冷风夹杂着细雨丝猛灌了进来。   放眼望去,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门口杏花树凋,粉嫩嫩的花瓣铺了一地。      我转了转眼,道:“我想要一支杏花。”      他握了握我手,目光缱绻流转:“好,明早我起来剪一枝最好看的,插到花瓶里,放到你屋里,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向他要东西,也是最后一次,世上的事,你想不到,也预料不到。      第二日,雨停,窗外晨鸟啁啾。我从床上爬起来,推门便望见忘川一袭青衫立于杏花树下。      我振奋地叫了声小哥哥。      他正剪了一枝杏花条儿,回眼朝我望来,道:“阿离,过来。”      我蹭蹭跑过去,跑的脚上脚铃叮叮当当的响。忘川忍俊不禁。      他将手上杏花递过来,道:“这个好不好看?”      昨日叫雨一打,这杏花被洗掉灰尘,瞧着亮眼的很。      我捻了捻花瓣,嘿嘿道:“好看。”      他微微一笑:“我再剪一支,凑做一对儿,也好养些。”      那枝杏花亮的耀眼,他的笑也亮的耀眼。我嘿嘿傻笑着望着他的眉,他的眼,望着他转身,然后望着他步子忽然一顿。      他又转过身来,脸色忽然一片苍白,朝我伸出手,道:“阿离,你、过来……”      我怔怔的上去扶住他胳膊,他抬起眼望了望我,眼中眸色一瞬间变得黯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声音,忽猛地一咳,一口血咳出,身子晃了几晃,滑到我身上。      我听见自己抖着嗓子道:“小哥哥,你又在唬我玩儿呢?”      我眼泪忽然掉下来,我道:“小哥哥,这个不好玩。”      我道:“……”      ……      他就这么忽然睡了过去,一直睡了七七四九天。毫无预兆。    46 46、第十八章 ...   我是一只水鬼。      一只忧郁的水鬼。      我隔壁的二蛋捧着一把狗尾巴花,蹲在我旁边,红着脸怯怯的望着我道:“阿离,你怎的不爱笑了?”      我纳罕:“为什么要笑?”      他眼睛黯了黯:“你以前很爱笑。”      我其实是一只失忆的鬼,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住在哪里,父母是谁,家里有几口人,屋宅几间,良田几倾,我排行第几,我都不知道。      我的以前,我早已忘记。      唯一和以前有关的是我脖子上挂着的一只海螺,和脚上用红线穿着的一串脚铃。      那是只漂亮的海螺,贴着耳朵时,可以听到里面有海风穿过,像夜里海打呼噜的声音,呼噜噜的响。      脚铃小而精致,珠子很好看,圆润饱满,我常常在没人的湿漉漉的早晨里,将裙子撩起,赤脚在地上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听它在晨风里叮叮当当摇摆的声音。      我喜欢听它的声音。像风在唱着歌子。      我的对面住着一个摆摊卖汤的老婆婆,叫孟婆。我睁眼醒来时,正被她哭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抱在怀里,她告诉我我叫阿离,是忘川河里的一只水鬼。      阿离,阿离,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有时候总觉得莫名的感伤。      孟婆常常望着我道,“你变忧郁了。”      说完,又沉声一叹,喃喃道,“好容易心眼终于长开了,却……嗳,情深缘浅,情深缘浅呐。”      她叹的伤感,听到我耳朵里,心里却是茫然的一片白。      河岸边长着一棵歪脖子树。树上被刻的斑斑驳驳,秃了一条枝干。      我问孟婆何故,孟婆道:“那是一只傻水鬼在上面刻的,她在等人,等一天就在树上一刀。”      我赞同的点点头,“的确是够傻的。”想了想,又问,“那最后等到了吗?”      孟婆叹了口气:“等到了,但是后来又分开了。”      我疑惑道:“为什么?”      她便放了手里的活儿,上来拉拉我的手,又抚抚我的发,“因为那只傻鬼其实并不是一只水鬼,她本是鸿蒙之初佛陀的一滴泪。那滴泪无意间落到忘川里,经了千千万万年,幻化成了人形,但却命盘残缺。”      她顿了下,又抱了抱我脑袋,“这世上无论鬼神还是仙魔凡人,皆有一张圆满命盘,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即便做了神仙,凡尘历劫也得经历这些,但那只傻鬼的命盘却缺了一角。”      我疑惑道:“缺了会怎么样?”      孟婆了用手梳了梳我的头发:“命盘既残缺,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会克及他人。那只傻鬼等的那个人因她命盘所克,险些丧命,傻鬼趁他昏迷,给他喝了忘情泉,自己也喝了,后来,傻鬼就失去了记忆。”      我欷歔一声。这个故事的确有点令人伤感。      孟婆道只有那些不能转世投胎的神仙鬼怪或是凡人,再转世时命盘才会变得残缺不全,比如,忘川河里的水鬼。      但作为由一滴泪幻化的鬼,那只傻鬼实在可怜,且不幸的很。      孟婆抚着我的头发,忧伤叹道:“一切皆是命数。”      命数,命数,其实是个很玄的东西,我默默参了两日,也未参透,其实,我想,就算参透了又怎样呢,该来的还是会来,该是怎样的还是怎样,就像那只傻鬼。      我揪着裙子,赤着脚一步一步踩着地,听着脚铃叮当当响时,遇到了一个男子。      男子长得很好看,一双好看的眼,唇边的笑意清浅温和。      他叫我:“阿离。”      我愣愣看着他。      他弯起嘴角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狗尾巴花织成的花环,戴到我头上。      我愣愣道:“你?”      他微微笑着将我手牵起,在我手心一笔一画写了两个字:玉衡。然后将我手掌合起,道,“好好的放在心里记着,好吗?”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脸有点发烫,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玉衡,玉衡。      公子端方,如玉温良。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道:“你变了。”      孟婆和二蛋也说我变了。变了,变了,但是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已记不得了。      我瞅着脚尖,没做声。      他又轻笑了声,道:“也清减了不少。”      我抬眼望他,犹豫了下,道:“我以前……很胖吗?”      他忍俊不禁,“不胖。”顿了下,忽然伸手将我往怀里拉了一拉,手臂微圈上我腰,“只是现在比先前确是瘦了许多。”    47 47、第十九章 ...   玉衡第二次来时,我捡了黛石对着水面细细的画了眉。      他在几步外望着我笑,眉梢眼角皆是盈盈笑意,笑的那样好看。      我低下头去看脚尖,忐忑问他道:“好看吗?”      他声音笃定而温软:“好看。”      我心里像是瞬间开了一朵小花儿。我扭捏了一下,从兜儿摸出几个铜板,道:“我帮孟婆婆干活,她给了我些钱,我、我想请你去集市上听戏,好不好?”      他望着我半日没说话,眼里却带着笑,又半晌,才应道:“好。”      我和他并肩。他走在我右边,衣袂带着风,我侧眼看着他。他的手指从长长垂落的袖子里露出,白皙修长,微微蜷着。我犹豫了一下,伸手去碰了碰。      他手指轻颤了下,顿了下,指尖攀过来,握上了我手心。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望过来,慌忙低下眼去看脚尖,心里微有些慌乱。      听他似乎是轻笑了声,却没做声,只反手将我手扣住,握在了掌心里。      集市上鬼来鬼往,十分热闹。      看戏的时,玉衡一直抓着我的手,我起先有些紧张,半途略好些,专心看了会儿戏,再后来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是在他的背上。他正背着我往回走。街上灯火憧憧。      我迷瞪了一下,猛地觉得红了脸。他身上有淡淡的香从颈项间传出,在我鼻尖萦绕,像是岭上寒梅,又像是空谷上峭壁缝隙间的幽兰香。      遥远却又似极熟悉。      我勾上他的脖子,将脸贴到他颈项上,细细的闻。      他身子一僵,猛地顿住脚步,“阿离……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没再做声,背着我继续走了起来。他手箍在我腿上,温暖而有力,走了一段,又过了一段,他忽然停了步子,将我放下来。      街上鬼影憧憧,车水马龙。      他的脸隐在黑夜里,眼里的光却是分明的亮。有风吹过来,将他发丝吹到胸前,他望着我道:“阿离,我们在一起好吗?”      我愣了一愣。      “阿离?”他声音带着点急切,却仍然柔软。      掐面走着一对年轻的鬼,一男一女,手拉着手,女鬼正拽着男鬼的袖子,撅着嘴撒娇。      女鬼道:“我想吃糖葫芦。”      男鬼揪了揪女鬼的鼻子,轻声应道:“好。”      我想我红了脸。我绞着手指,低下头去看脚尖,道:“好。”      玉衡上来拉住我的手。      他将一个镯子套到我手上,缓声道:“既答应了,阿离,便不可反悔了。这个是娘亲戴过的镯子,现在给你。”      我望着手上盈盈透着光的镯子,怔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便将脖子上挂着的海螺取下,道:“我没什么东西可送你的,只有这个海螺我最是喜欢的,便将它送与你……”      孰料话犹未完,却被他猛地打断:“我不要这个。”      我愣了一愣。      他目光闪了下,自嘲般朝我笑了笑,握了握我手,道:“你不必给我东西的,只要……将我记在心里就好。”      我垂下眼,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刚才那一对鬼,女鬼拿了一支糖葫芦,咬了一口,将剩了的半个送到了男鬼嘴边。      男鬼笑起来,女鬼也笑了起来,笑声细碎,却欢喜而圆满。      我摸了摸口袋,抬眼对玉衡嘱咐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我用身上仅剩的一个铜板换了一串糖葫芦。      玉衡面露微讶。我忸怩了一下,将糖葫芦送到他面前:“我就剩一个铜板了,只能买这个了……你、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咱们分着吃,就算我也送了你东西了,好不好?”      他愣了一愣,盯了我半晌,忽将我往怀里一拉,声音似有些涩然:“阿离,知道么,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一串糖葫芦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啃到最后,竹签扔掉时,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给我擦嘴角。      帕子上绣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烧焦的野鸭子又像是折了翅膀的乌鸦。我忍不住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忍住笑,看着我道:“听某人说,是鸳鸯。”      我把那鸳鸯端详了一下,忍不住赞道:“绣这帕子的人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竟然能将鸳鸯绣的这样丑。”      玉衡握拳咳了两声,抿嘴笑着,没做声。      他离开时,夜已晚。我在忘川河岸边的渡口送他上船。      我道:“你、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握握我手心,道:“会。”      我低头看着脚尖:“那、我等着你。”      他道:“好。”      回来时,在歪脖子树下碰到隔壁的二蛋。      二蛋望着我痛心疾首道:“阿离,你怎么能移情别恋,始乱终弃呢?”      我惘然。      他指控完,忽然扭捏了下,“不过,既然移了,那能不能再移一下,移到我身上来?”      我愣了愣,正待答话,忽听一道高亢女鬼声遥遥传来:“二蛋,你个死娃子,给老娘回来吃饭了!”      他立即垮了一张脸。      我望着他提醒道:“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他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垂头丧气的走了。走了一截,忽然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紧紧抿着唇,握着拳头将我望着。      我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      他咬着唇,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来一句话:“阿离,你不移也没关系,我欢喜你就好,我、我等着你。”      说完,红着脸兴高采烈的狂奔而去。      我渐渐的喜欢上了河岸边的那棵歪脖树,树上刻下的刀痕斑驳重叠,像是寄放着许多心情,欢喜、忧愁或是怀念,一道一道的凹凸,我喜欢之手指从上面摩挲而过的粗糙感。      我像孟婆说的那只傻鬼一样,坐在上面等人。我在上面等着玉衡,手上套着他的镯子,他说他会来,我等着他。      然而,从湿漉漉的清晨一直坐到落日渐沉的傍晚,也没等来他。撑渡船的老船夫每渡来一拨人,我便飞快跳下树去张望。如此,一直到我躺在树上慢慢的等,然后又慢慢的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嘶哑的哽咽声吵醒的。睁眼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双眸极是熟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是梦里还是在那个我已经忘了的以前,我不知道。      那是一双好看的男人的眸,只是眸子里泛着泪,眸底似是积压着巨大的悲恸。      我愣愣看着他。      他缓缓伸出手来触我的脸,声音哽咽艰涩:“阿离。”       48 48、第二十章 ...      我怔了怔,呐呐道:“你是?”      他触到我脸上的手猛地顿住,哑声道:“你果然……忘了。”      我从树上坐起,和他面对面。我望着他,仔细看他的眼。我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我认得你的眼。”      他怔了一怔,望着我嗫嚅了下唇,然后慢慢涨红了眼眶,半晌,偏过头去。      我觉得他像是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我从来没见过男人哭,还是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子。      我想了想,跃下树枝,掐了朵狗尾巴花爬上来,犹豫了下,将花送到他面前,道:“你好像很难过……我……这朵狗尾巴花送给你。”      他转过脸来,眼眶仍泛着红,却没接花,沉默了好一会儿,把眼望着我脖子上吊着的海螺,缓声道:“这个海螺……你还记得是谁送你的吗?”      我茫然摇了摇头。      他涩然一笑,又将目光移到我脚脖子上:“那这串脚铃呢,还记得吗?”      我摇摇头,然后羞赧一笑:“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他沉默着没做声,顿了半晌,才又涩声开口,转了话题道:“怎的睡在树上?”      我忸怩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他猛看向我:“等谁?”      等谁呢?我想,那个我放在心里欢喜的人,我该怎么称呼他呢?      我想了半日,然后瞅着脚尖道,“在等我的心上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他会来找我,我在等他。”      半晌没听见声音。      我疑惑抬起头,却陡见面前这个好看的男子煞白着一张脸,死死将我望着。      我懵了一下:“公子,你……”      话尚未出口,却被他打断,他盯着我,一字一句,似是极艰难将字咬出:“他是谁?”      我愣了下,茫然道:“是天上的玉衡星君。”      他脸上一僵:“原来……是他。”      我扭捏一笑,将手上镯子指给他看:“这个就是他送给我的。”      他沉默着垂下眼,又偏过头去,没答话,肩膀似有些微微颤抖。      我轻轻触了触他袖子,道:“公子你怎么了?”      他仍是没答话,半晌,才缓声开口:“我叫忘川。”      第二日玉衡仍没来。      我坐在树上安安静静的继续等着他。我想,过一会儿呢,也许过一会儿就来了。      二蛋拿了一朵狗尾巴花站在树下,蹙着眉忧伤的望着我道:“阿离,昨儿个隔壁的花妞给我写了封情书嗳。”      我“哦”了一声。      他继续忧伤道:“隔壁的隔壁的那个黑丫趁我不备,偷袭了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嗳。”   我“哦”了一声。      他顿时一脸挫败,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阿离,你好歹流露出一点悲伤,让我开心一下嘛。”      我想了想,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他扁了扁嘴,耷拉下脑袋,忽然道:“阿离,我……我要成亲了。”      我愣了下。      听他又接道:“花妞和黑丫来我家提亲了,我娘说,还是黑丫好,奔放,胸又大,娶媳妇儿就得娶这样的。”      我下意识往自己胸前望了望,有些忧伤。      待说完,他走上来将手上的狗尾巴花儿递给我,有些颓败道:“阿离,我以后恐怕再不能来陪着你等人了,你、你要好好的,一个人要是孤单的话,就去找孟婆婆说话,我、我走了。”      说完,便闷闷掉过了头走开。      走了一小段,回头看我一眼,又走了一小段,又回头看我一眼,最后终于转身,撒腿奔走。      我在第三日见到玉衡。      我从歪脖子树上跃下,他站在我面前,将我望着,嘴角噙着微微的笑,目光缱绻。      然而,面色却有些苍白。      我触了触他的脸,疑惑道:“你怎么了?”      他顺势将我手捉住,望了我好半晌,道:“天君下旨赐婚,将玉箸公主嫁给我。”      我呆了一呆,半晌,反应过来:“那你、你答应了吗?”      他将我拥到怀里,低声道,“我抗旨了。”      我愣了愣,听他顿了下,又继续道,“阿离,我要离开了。”      我呐呐道:“离开?”      他却没答话,顿了下,将我松开,然后拨开我额前发丝,轻声道:“阿离,闭上眼睛。”      我愣愣的闭上眼。      一个冰凉的吻落到了我额上。      他声音缓缓响起:“我被天君贬下了凡间,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阿离,我要走了。”      我耳边似有雷霆炸开,炸在耳朵里,轰隆隆的响。我猛地挣开他,手足无措想去抓他的手,却已来不及。他飞快朝后退着,过了三途河,过了奈何桥,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失。      我这才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袭白衣,也才发现,他穿白衣竟是这样好看。像是风从梨花树下过,吹落一地白。      我满眼满眼的白,一片一片。蔓延成海。      那是风吹,那是梨花落成海。      我怔怔看着,眼泪忽然掉下来。      我想既然他回不来了,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想,我欢喜他,我爱他,他是我的心上人,我应当和他在一起,我想,他到哪里,我也应当跟到哪里。      我站在轮回桥上,张开双臂,闭上眼跳下桥。      我是忘川河里的水鬼。孟婆曾告诉我,忘川河里的水鬼是不能投胎转世的,即使是转世,命盘也会残缺不全。      就像她跟我讲的那只傻鬼一样。      其实我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她,舍不得二蛋,也舍不得那个叫做瑶玉的跟我说心里的秘密的女孩儿。      但是我更舍不得玉衡。我舍不得他,我欢喜他,他是我的心上人。我愿意用残缺命盘来换取来生和他的一次擦肩而过,一眼回眸。      我喜欢他的眉,他的眼,是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然而从轮回桥上跳下的这一刻,我面前陡然浮现的却是另一双眼,单纯的,明媚的,深沉的,含笑的,嗔怒的……      桥上是谁的怒吼声响起,叫我:“阿离!”      是……那个叫忘川的好看的男子?      ——————————————————————————————————————————————————   今天这一章,推荐歌曲:河图《白衣》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49 49、第一章 ...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终于从梦里醒过来。      一番缱绻流年,沧海又桑田。      像是一下子睡了几千年,脑子昏沉沉一片。睁开眼,听见耳旁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俄而,一双手探上了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握上那手,迷迷糊糊道:“小哥哥?”      那双手一抖,“小、小姐,你醒了?”俄而,一声哭嚎猛地爆发,“呜呜呜……小姐,你、你终于醒了。”      我顿了下,“小桃?”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我摸索着去抓她的手:“小……小哥哥呢?”      小桃止住嚎哭,将我手扯着往她脸上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疑声道:“小哥哥?哪个小哥哥?是云二公子吗?”      我怔了一怔,这才从迷瞪中转过来,是了,他现在姓云名洲,我叫他云洲。      待云洲来时,我又已睡了一晌,模糊间听见一个声音哑声唤我,阿离,阿离。      我呆了一呆,脑子原本像是陷在沼泽里,模模糊糊的犯晕,然这一声叫下来,却叫我胸口猛地一震。      我看不见,只好凭感觉去抓他的手:“云洲,是你么?”      “是我。”手在半空中被他握住,顿了下,又听他哑声重复了一遍,“是我……”      我摸摸索索上去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紧紧将他背搂住,手有些发抖,再一闭眼,不知怎的,连心尖似乎都在微微发抖。      他顿了下,哑声道:“阿离,怎么了?”      我睁开眼,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我想抱你一会儿。”      世上事总在意外之外。      其实当日从奈何桥上跳下,我并没平平安安掉到某个我该叫娘亲的凡人的肚子里。      我在半途中被突然飞过来的一个物什拦腰撞上。我被撞到了桥底下一个孤零零的山坡上,山坡上长了孤零零的一棵黑色花树,我顺理成章的挂到了树上。      我在树上挂了两日,两日过,醒来时,我恢复记忆。      我爬下树,在地上呆呆坐了两日。第三日,澜川揣了纸笔找来,拍了拍屁股坐到我旁边,兴致勃勃地问我对跳桥事件的心得体会以及感想。      我沉默了一下,道:“我想掉眼泪。”      他欷歔一声,“我那傻侄子跟着你一起跳了桥,你前脚跳,他后脚就跳了。嗯,算起来,那小子现在应该两岁了罢。”顿了下,心满意足叹了两叹,“多么狗血而又令人欷歔的情爱桥段啊。”      我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从桥上跳下时,我只听见他叫我,却没想到他竟跟着我跳了下来。      澜川上来拍拍我的肩,安慰我道:“你们两个喝了忘情泉,竟都又记起来了,也是个奇事,我推测了一番,想必你们两个之间是连着一段深厚的孽缘,估计就是把盘古那斧头借来也未必砍得断,所以呢,小女娃娃,等去了凡间,遇到了我那侄子,尽管放心大胆的上去糟蹋,连吐血昏迷失忆又恢复记忆这等洒满狗血的事你们都能趟过去,还有什么趟不过去的?等回来时,抱个小小娃娃回来,我看好你哦。”      我迟疑道:“我会遇到他吗?”      澜川沉思了下,蹙眉道:“难说,难说。”      而我确确然然是遇到了他,从我八岁那年的药师谷里,他偷看我洗澡那一刻起。      澜川说的对,我们之间确是连着砍也砍不断的缘。幸好,幸好,我又遇到了他。      云洲将我脸抬起来,替我拭去泪,道:“怎么了?”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猜得到他现在一定是慌乱且蹙着眉的。      我摇摇头,擦了把眼睛,沉默了下,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他顿了下,道:“七天。”      我道:“你七天都守在我床边?”      他没做声,却将我搂紧了些。      我默了一下,道:“让我摸摸你的脸。”      他仍没做声,像是迟疑了下,才将我手握住,放到他脸上。我从他额间一直摸到下巴,又从他下巴摸回额间。      他低声笑了起来:“摸到什么了?”      我默了一下,道:“你下巴上胡子长出来了,扎手。”      他僵了一下。      “上嘴唇上起了三个泡。”      “……”      “左边脸上起了一个火疖子。”      “……”      我手停在他的眉间,道:“小哥哥,你莫要皱着眉了,你皱眉的样子不好看。”      诚然,这是句实实在在的假话,他皱不皱眉,都还是那个人,还是一样的好看。      只是,他皱眉,我便也忍不住想皱眉。      他身子猛地一僵,好半晌,才缓声开口:“阿离,你、叫我什么?”      我垂了垂眼:“我都记起来了。”      他半日都没说话。      我道:“我认得你的手,也认得你的眼。”      这一双手,从我三百岁起,到我一千五百岁,牵了我一千年,他手上有几个螺,几条掌纹,长了几个茧子,我早就记在了心里头。      而他的眼,我想不管到什么时候,再过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也会一直一直记着。      我从桥上坠下那一刻,想起他的眼睛,那样好看的一双眼,单纯的,明媚的,深沉的,含笑的,嗔怒的……像是早就刻在了心上,扯掉覆在上面的布匹,满心满眼都是。      也是在那一刻,我恍然记起我曾经问某个人的话。      我说:“什么是爱?”      那人告诉我说:“爱就是那个人幻化成你心口的一粒朱砂痣,烙上了就再也去不掉,不然,就会流血,就会痛。”      那个人是谁,我记不起来,但却在那一刹那,记起那一双眼时,心莫名的抽痛。      只是我以前太傻,不懂得这就是爱。      而我现在懂了,却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我摸着他的眼,心口忍不住酸:“我想再看看你的眼睛,哪怕、哪怕一眼也好。”      他手猛地颤了一下。      我道:“小哥哥,我爱你。”      他身子猛地一震,将我松开,扳着我的脸与他面对面。      我看不到他的眼,却能感觉到他看我的视线。他大概是看了我好久好久,好半日,才听他哑声道:“阿离,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反手搂住他,下巴磕在他肩膀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我爱的也一直是你啊。”      失忆爱上玉衡,是一个意外,是我欠了他,所以这一世,我注定要偿还,爱上他,被他忘记,被他爱上,再被他忘记,兜兜转转,他成亲,我离开,然后我们相忘于江湖。      而现在,我欠的人只剩了这个正将我紧紧搂住的人,也只剩了他了。       50 50、第二章 ...   云洲抱着我,僵着身子,半晌却无言。      又好半日,才听得他哽涩开口:“阿离……”只两一个字,后面便没了言语。      我愣了下,从他胸口前挣开,伸手往他脸上摸了摸:“你哭了?”      他咳了一声,偏过头:“没,没有。”      我沉默了下,肃然道:“好吧,是喜极而泣。”      他又咳了一声,声音里却带了分明的笑意。      小桃火急火燎备了清粥端上来。在一旁看着云洲喂我一口口喝下,哭得稀里哗啦,末了,又抽抽搭搭道:“洗澡水也一并备好了,小姐躺了好几天了,要不要起来洗个澡?”      我点点头。      云洲便放了碗,拨了拨我额前的发丝,道:“那你先泡澡,我一会儿再来。”说罢,从床边起身欲走。      我慌忙捞住他的手腕。      他探身下来,道:“怎么了?”      我支吾了下,道:“我眼睛看不到,你、你帮我洗,好吗?”      他手僵了下:“阿离,你……”      我咬了咬唇。半日,听他缓声道:“好。”      小桃手上端着的碗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旋即听她声音颤抖道:“小、小姐、好、好奔放……”   云洲轻轻咳了一声。      小桃闭了嘴,十分乖觉的拾了碗渣子出了去,大概是太过于激动,走了几步,听得噗通一声巨响,大概是扑到门槛外面去了。      云洲将我床上扶起,低声道,“我扶你去浴房。”顿了下,又道,“等会,我……闭着眼睛。”   我低着头,没做声。      小桃已将洗澡水备好,房间里热气笼身,云洲僵着手解我衣服,手指微凉,有些颤抖。他解的极慢,呼吸有些重,我顿了下,叫他:“小哥哥。”      他哑声道:“嗯?”      我道:“你抱着我。”      他顿了下,将我拥到怀里:“怎么了?”      我伸手环住他背,将脸埋在他胸膛上:“小哥哥,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云洲身子猛地一僵,半日,嘶哑着嗓子道:“阿离?”      我命盘残缺,是命中注定,将来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我和他跌跌撞撞走了这多年,聚了散,散了又聚,而今终于到了一起,然,却未必就是圆满结局,这一刻我眼睛失明,没了眼睛,也许下一刻,就没了命,也许再下一刻,连他也失了明。      趁着现在还好好的,便就好好爱罢。      我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往他脸上啄了一口。      他僵着没动。      我攀着他,吮上他嘴唇,又从他唇边吻到他下巴,最后又到他耳根处。      他呼吸声愈重,手指紧紧嵌在我胳膊上,我在黑暗中摸摸索索去解他衣裳,正抖着手将他腰带拉开,忽被他猛地拉近怀里,脚下不知怎的一个变故,两人双双摔到了地上。      我趴在他胸膛上愣了一愣,伸手去摸他的脸,道:“小哥哥,你没事吧?”      半日没听到动静,我声音一颤,慌道:“小哥哥……”      话刚一出口,便被他倾身压到了地上,嘴唇顷刻被封住。      他咬着我的唇,辗碾吮吸,或轻或慢,或急或迅猛,却始终带着点小心翼翼。我起先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开始慢慢回应。      唇齿交接间,我闻见他近在耳边的喘息和心跳,模糊中,像是听见谁在唱歌,沉沉浮浮的调子,仿佛又忆起那些旧日里的景象,刻得斑斑驳驳的歪脖子树,他的笑颜,狗尾巴花开满地,杨柳青青,油菜黄黄,还有药师谷火红火红的山茶。      他辗碾着我的唇,一寸寸吻下来,呢喃唤我,阿离,阿离,缠绵而温柔,我像是半坠在云里,整个身子飘飘忽忽,恍惚间忽然忆起在冥界的那个午后,后山的那条河边,他也是这样从我身上一寸寸的吻下来,从指尖到足尖,细腻的,温柔的,也是这样一声声的唤我,阿离,阿离。      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听得出那声阿离里藏的温柔缱绻。      这个人他仿佛从未离开我,一直的一直都在我身边。从三百岁的那年,我遇到他,牵他的手,拉他在油菜地里满地打滚,和他下水摸鱼掏鸟蛋,到我们慢慢长大,到我掰开他的嘴,强灌他忘情泉,再到此时此刻的缠绵。就像时光一步到头,我们本就一直这么相偎相依,地老天荒。      假如我们在一起,他还能活,我还能活,最好也不过此刻缠绵。      俄而,衣衫被褪尽。      他的吻又细细密密落下来,我身上像是燃了一把火,滚烫熬人。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间听他附在我耳边道:“还是会很痛,忍不过的话,还咬我。”      痛如疾风破竹忽来,又若惊涛拍岸,我狠狠咬住他肩头。      一时过,我侧身枕着他的胳膊,埋头在他胸膛上,听他如擂的心跳声,心里觉得欢喜而圆满。他把玩着我发丝,道:“我等了你这么久,而今,终于算是等到了。”      我搂了搂他。      他叹了一声,又道:“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再不要不声不吭得灌什么忘情泉忘情水乱七八糟的,知道么?”      我咬咬唇:“当时,我真怕你死了。”      他手顿了下:“那现在,不怕了?”      我沉默了,道:“还是怕,可是……”      他低笑了声,截断了我的话,将我往身上揽了揽,道,“好了,我知道了。”说完,顿了下,将我搂紧了些,温柔地叹,“阿离,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搂紧他:“好。” 51 51、第三章 ...   阿爹刚过世,婚事不宜大操大办。      云洲给家里去了封信,然后买了两根龙凤喜烛回来,我们对着阿爹的灵位拜了几拜,再一道去官府里登载了一下户籍情况,算是成了亲。      云老爷子对此事发表的观点是,死小子,出息了你!      而我的观点是,我有些委屈。      他躺在喜床上,我躺在他胳膊上,帘幔外龙凤烛燃的热烈,灯花爆的噼里啪啦。他将我脑袋敲了敲,拖长了声音道:“哦?什么委屈?”      我翻起身,抠了抠他胸膛,道:“你看,你现在没房没马车,连辆骡车也没有,住的房子也是我们甄家的,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你裸婚了,我委屈。”      他将我手按住,狠捏了下,又拖长了音,道:“哦?那你想要什么?”      我把脸贴上他胸膛,想了想,道:“天上的月亮就好。”      他沉思了下,道,“这个我还真弄不来,不过……”他顿了下,顺势将我压到身下,“要个孩子的话,为夫我还是可以满足娘子的。”      我从他怀里溜开,委委屈屈的滚去了墙角。      他伸手将我扯住,一把又捞到怀里:“怎么了?”      我捂住脸,道:“我、我才不要在下面,我、我要在上面。”      他愣了下,俄而,低笑一声,咳了咳嗓子道:“你,确定?”      我咬着唇:“确定。”然后一鼓作气翻到他身上,一鼓作气扑上去往他嘴上啃去,孰料,啃了半日也没啃到地方,甚悲催。云洲低低一笑,将我手捉住放到他唇上,道:“在这儿呢。”      我觉得面上烫了一烫,迟疑了下,俯身下去啄上了他的嘴唇。      他嘴唇带着点温热,却柔软。我舔了一下,又舔了一下,正欲再舔第三口,忽听噗通一声巨响,我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猛地往怀里一拉,抱住脑袋噗通通滚到了地上。      我呆了一呆,道:“怎么了?”      云洲默了一会儿:“……床塌了。”      可见老天对此事发表的观点是,出来打壶酱油,以示存在。      于是洞房花烛夜,我们抱了被子铺在地上,打地铺睡了一宿。      第二日小桃进来时,刚开口叫了我一声小姐,便傻了半刻,半晌声音颤抖道:“好、好激烈,这床……好、好惨。”      我默默无言。      洞房花烛夜小姐和姑爷的床塌了,府中丫鬟小厮们登时兴奋奔走相告,喜气洋洋聚在一起对此事进行深刻讨论。      甲小厮赞道:“姑爷好威猛。”      乙小厮赞同道:“好威猛。”      几个丫鬟捂嘴嘿嘿娇羞的笑。      听得丙满含忧心道:“这回床得买个很结实的才行。”      丁小厮忙接道:“刚管家伯说了,去苏家铺子专门订做一张,付了双倍价钱,那家信誉好,三年保修,一年包换,保证结结实实!”      我沉默了一会儿,摇摇云洲手臂,道:“要不要……那个解释一下?”      云洲拢了拢我的发,轻飘飘道:“嗯,我觉得,这种事,大约会……越描越黑。”      我觉得我很想泪流满面。      洞房花烛第二日,早上一睁开眼,我便下意识地趴到云洲胸膛上听他心跳。正听着,却被他捉住手,好笑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长舒一口气,然后结结巴巴道:“我、我害怕……”      他手僵了一下,将我圈进怀里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死,我就不死。”顿了下,忽然又道,“就算我死了,也不准你死。”      我一听,忙翻到他身上,义正言辞道:“你不准死,你要是敢死,我就、我就……”   他哧的一声笑起来:“就怎样?”      我恼羞成怒,咬牙道:“我就即刻将你忘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娶个夫君上门,用你的碗,睡你的床,虐待你的老婆!”      “哦?”他一翻身将我压到地上,在我唇上狠狠一咬,“果然如此的话,你试试看。”      连着早上听了他几日胸膛,便成了习惯,云洲也渐渐习惯,由着我去了。某日清晨,我忽然福至心灵,猛记起非白,于是早起第一件事,除了听他心跳,便又多了样。      我问他:“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他沉思一会儿,故作磨蹭答道,“姓李?姓张?”顿了下,又故作虚心好学状道,“在下愚钝,敢问姑娘芳名?”见我着急,便捉住我手,低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姑娘姓甄名离春,叫阿离。”      我放心一笑:“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想了下,轻飘飘道:“通常是我在上面,你在下面的这样一种关系罢。”      我觉得脸登时滚烫,拿袖子遮住脸就要爬下床,却被他拿胳膊一拦,又摔回他怀里:“娘子生气了?”      我想了想,痛心疾首道:“小哥哥,你变了。”      他道:“嗯?”      我道:“我记得你以前是很害羞的。”      他猛地咳了一声。      此后,作为每日清晨的必修课,我修的乐不知疲,他也陪着我乐不知疲的演练,然,我提心吊胆,也知道,其实他也一直悬着一颗心。      就这么过一日,算一日罢,如果能就这么平平安安一辈子,在一起,过到我和他都白发苍苍,归位回到冥界,再在一起,细水长流的过下去,一直过到地老天荒那一天,心悬,就悬着罢。      不比他在冥界做太子的时候,云洲是个很是吃苦耐劳的人,凡事亲力亲为,不仅如此,在厨房也是一把好手。甄家虽为官家,先前在苏州却有几间铺子产业,云洲接掌后,将生意打理的甚是井井有条,很得管家夸赞。      他白日在铺子里忙,走之前问我想吃些什么,回来时便亲自去菜市场挑买些瓜菜、鱼肉带回来,再亲自挽了袖子下厨,如此,便更得了管家夸赞,道此男应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他小姐我如此好命,好命至斯。       然树大招风,就像美男总会引一批思春姑娘大婶折一折腰一样,云洲这种管家口中的“只应天上有”的妙人自然更甚,他白日里在铺子里忙活,难免碰到个把思春姑娘思春少妇,什么羹汤啊,情书啊,诗帕子啊,鞋子啊,衫子啊,未消多久,便滚滚而来。      我有些发愁。      想了一宿,待第二日让他牵了我从城东到城西,再从城南到城北,本着示威且昭告各位思春姑娘思春少妇的目的将整个城游了一圈,游到后来,我两腿发软,脚下起泡。      云洲笑得很是欢快,将我一把背到背上,道:“娘子这可是吃醋了?”      我哼了一声。      他又一笑。      我觉得这等风流桃花债之类的事实在不妙的很,想了想,觉得应该撂下几句狠话,于是道:“你要是敢招惹别人,我就……”      他轻飘飘道:“就怎样?”      我咬咬牙道:“我就让管家伯雇几个人把那姑娘绑了,把她扔到山底下喂狼去,然后、然后我就和你离婚,嫁给隔壁王小二,他、他昨天跟我表白了呢。”      他磨磨牙:“表白?”      事实证明,示威游行效果显著,第二日,小桃喜滋滋与我道,好几个思春姑娘思春少妇站在甄家铺子外面,迎风流了好一阵子泪,最后又迎风流着泪默默地离开了。      我甚欢喜,肃然道:“哦,她们是得了沙眼。”      孰料,晚时隔壁的秀才王小二突然提了些珍藏版名人字画上门来,点名拜访我。      前厅里,他乐颠颠地自个斟了杯茶,又乐颠颠地给我斟了杯茶,然后扭扭捏捏与我道:“阿离姑娘,云,云公子昨日去找我了。”      我忙竖了竖耳朵,道:“他找你做什么?”      王小二扭捏一声笑:“不晓得嗳,但,但他跟我说不要让我再同你说话,保持距离,还,还带了好些东西。”      我狠憋着才没笑出来。      王小二结结巴巴道,“他、他说他不喜欢看到我和你说话。”顿了下,听他又磕磕巴巴道:“阿离,你说,云,云公子是不是,是不是看上我了,看我和你说话,他、他生气了?”      我哐当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这世道,真是世风日下,令人悲痛,连秀才们都生了一颗断袖心。      然而,比生了断袖心的秀才还可怕的是,总有那么一两个执着的姑娘,越挫越勇。      某日傍晚雨突来,我让小桃备了伞,坐了马车给云洲送去。孰料,下了车,进的铺子里,听得里厢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她不过是个瞎子,什么都干不了,连吃饭穿衣都都得人伺候,有什么好?我阿爹是苏州城首富,只要你娶了我……”      我呆了一呆,心里像是突然被谁剜了一刀。      小桃跺了跺脚,正欲冲进去,却听里面哐当一声响,像是杯子猛地被掷地的声音,尖利刺耳。      那女子的声音带了惊恐:“云公子……”      话犹未完,便被云洲淡声打断:“我不打女人,出去。”      我想了想,扯了小桃悄然转了回去。      夜里,他将我捞进怀里,摸了摸我额,道:“怎么了,没发烧也没病,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顿了下,伸手抱住他,道:“小哥哥,你觉得累吗?”      他嗯了一声,疑声道:“什么?”      我道:“我眼睛看不到,什么都干不了,连吃饭穿衣都得人伺候,你是不是觉得累?”      他扳过我脸,与他面对面,道:“你今天去铺子里了?”   我没做声。      他沉默了下,将我手放到他心口上:“你摸摸这里,它里面什么都没装,独独就只装了一个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眼睛看不看得见,你都在这里,阿离,你明白吗?”      我胸口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点点头。      他拨了拨我的发,又摸摸我的眼睛,道:“我们尽力医治,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有我在就好,我就是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愉快。 上一章改了,大家可以返回去再看看。不然可能会迷惑 对了,忘了说了,周一更新,^_^ 52 52、第四章 ...      我慢慢的能自己穿衣吃饭,做些简单的事情,比如铺铺床,叠叠被子,午起时给云洲泡个凉茶,甚至有时候还能摸摸索索着一个人在院子里逛上一逛。      只是难免会磕磕碰碰,身上擦破点皮,淌点血。      云洲并不做声,只每次将我伤口包扎好后,将我往怀里搂上一搂,亲亲我的鼻尖,问我疼不疼。      我自顾自地在心里欢喜,孰料,小桃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与我道:“小姐你不知道,姑爷虽然面上装作不动声色,但每次给小姐你上药的时候,整个眼眶都是红的,真是,真是那什么一枝红杏出墙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叫人心碎,心碎的很啊。”      此后,我便十二分的小心,尽量避免再磕碰到哪里,叫他担心。      日子过得圆满。也欢喜。      院子里被云洲僻了一方地,种了些栀子。      几场闷雷夏雨过,栀子开了花。花开的那个早上,我摸出了自己的喜脉。作为神医的外孙女,尽管医术很值得商榷,但这么具有明显症状的脉象,我还是摸得出来。      云洲拥着我,想了想,道:“作为见证过你神医外孙女历史的人,我觉得……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的好。”      小厮领命奔出门,俄而,领了一个据说苏州城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价格最高,很不一般的大夫来。很不一般的大夫搭了搭我脉搏,默了片刻,一拍大腿,声音嘹亮道:“有了!”      我抽了抽嘴角。      云洲咳了一声,问道:“有了……什么?”      被那老头立即接口训斥道:“你媳妇有喜了,你有娃儿了,我有喜钱了,怎的连这个都不明白?”      我目瞪口呆。      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大夫。很直白,很激情澎湃。      待将这个不一般的大夫送走后,云洲坐到我床头边,握着我手,柔声叫了我声阿离,半晌却没说话。      我想了想,从床上坐起来:“你……不高兴?”      他疑声道:“嗯?”      我道:“那怎么不说话?”      他低声一笑,将我拉进怀里:“我是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我默了一默,道:“你可以亲我一下,说阿离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当爹爹了,我很激动很高兴很开心,很心潮澎湃很热血沸腾。”      他哧的一笑,扳着我的脸,往我唇上啄了下,又往我额上亲了一下,道:“亲两下可以么?”      我道:“再叫一声宝贝听听。”      “哦?”他敲了敲我脑袋,咬牙道,“我可以认为娘子你这是在侍宠生娇吗?”      我点点头,苟同道:“我觉得是。”      记得以前瑶玉与我道,假如能有个人让你侍宠生娇,是件圆满幸福的事。活了一千多岁,历了两世,我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觉得这么圆满。      我原以为云洲口中没动什么色,想必面上也没动什么声色,一个人在心里偷偷欢喜的很矜持,很低调,很淡定,很有品位,孰料,第二天小桃兴冲冲与我道:“小姐小姐,姑爷给我们涨工钱了嗳!还专门放了我们两日假,雇了几辆马车让管家下月初一带我们出去好好耍一耍!将将又叫了管家去苏家铺子定制了一张婴儿床,又亲自去陈家铺子挑了布,定制了十二套婴儿装,哦,对了对了,还给小姐你也定制了十二套孕妇装哦!”      我正抿了口茶在嘴里,于是乎,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对于是儿子还是女儿这个作为准父母亘古不变的讨论话题,夜里我和云洲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探讨。      我诚恳的问他:“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他想了下,道:“你呢?”      我沉思了下,道:“我想要个儿子。”      他将我往怀里揽了揽,道:“那就儿子罢。”      我点点头,憧憬道:“我要把儿子当个小丈夫培养,让他宠我让着我,陪我逛街,给我提东西,再陪着我游山玩水,见了熟人,我就挽着他的胳膊对那人道,嗳嗳,这是我捡的小丈夫。”      我不禁心花有点荡漾。      云洲沉默半晌,幽幽道:“那我呢?”      我:“……”      他又幽幽道:“我觉得我还是想要个女儿。”      我讶然了下,又沉思了下,茅塞顿开,道:“小哥哥,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他磨了磨牙,将我手狠捏了下。      我心领神会一笑,趴到他胸膛上,道:“其实,我想生个和他爹爹一样的儿子。”      云洲登时咳了一声,低低笑了起来:“其实,我们可以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的。”      三四个月后,肚子便显了,摸一摸,比先前胖了那么三四五六圈。      我心里欢喜,却又有些不安。算一算日子,待明年三四月份孩子便出生,我想瞧瞧他生下来的样子,比如,是塌鼻子还是高鼻子,是圆眼睛还是长眼睛,是大嘴还是小嘴,长的像云洲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但我的眼却一直尚未有丝毫起色,我不晓得等孩子出生时,我是不是还像这样盲着。      假如我就这么盲一辈子,一辈子眼睛都看不到了,那孩子长大,会不会被同龄的孩子欺负,会不会嫌弃我?      记得在冥界时,有个小鬼的爹爹是个跛子,那些同龄的孩子聚在一起常嘲笑她,就像嘲笑我没爹娘一样,因那时我常被小鬼们欺负,我心里一直的愿望是找个和我一样受欺负的伴儿,惺惺相一相惜,某次我看到她被那些小鬼扔完石头后蹲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登觉振奋,觉得可以和她搭个伴儿,于是便蹭蹭蹭跑到她面前,孰料,刚张口叫了叫她名字,便被她怒气冲冲地伸手提起,一把扔到河里了。      她大我许多,生的高胖,我被她那么一扔一甩,结果被甩出了老远,在水里扑腾扑腾,游了好半天,才游上岸。      可见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脾气顶顶暴躁,心里也多不甚健全,譬如忘川,他在遇到我那晚,就拿砖打破了他哥哥的脑袋。幸而我那时候心性未开,并未懂得如何难受,如何受伤。因而才得以身心健康,一派活泼的长大。也幸而忘川那时遇上了我,让他苍白而饱受摧残的童年重新焕发了光彩,不然,他该误入怎样的歧途啊。      这么一想,我十分忧虑。      有时候忧的半夜睡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云洲问我:“怎么了?”      我不晓得怎么说,只得道:“大概是产前焦虑症罢。”      他大概知道我的心思,轻笑一声,揉揉我的头发,道:“放心吧,有我在呢。”      然,半夜里,却在迷迷糊糊中感觉他一双手凉凉地放在我眼睛上,轻轻的叹。 53 53、第五章 ...   却在这时候,忽然遇到云非白。      已是八九月初秋,天好,很适宜户外活动。傍晚时,小桃道天上烧着一大片火烧云,红彤彤的,染了半边天,煞是好看,我便让云洲携了我出门散一散步。      他将我头发往耳根处拢了拢:“想去哪儿?”      我想了想,道:“去城东的月老庙罢。”      云洲笑了声,道:“嗯?怎么想到去那儿?”      我摸摸肚子,憧憬道:“去给我儿子求个媳妇回来。”      他顿了半日,若有所思道:“倒是个好主意。”      大约是剩男剩女队伍愈来越多的缘故,不用眼见,只听便听得出月老庙里的一派生机勃勃的盎然景象。      刚跨进门,这厢便听得嘈嘈人声里窜出一个细细的扭捏声音:“这、这位姑娘,我、我注意你很久了。”      唔,撞上了郎对妾的表白桥段。      我竖了竖耳朵。便听一个同样扭捏含羞的声音道:“其、其实,我也注意公子很久了。”      唔,演变成了两情相悦的桥段。      这双小儿女的情状,真是天真的紧,让我不禁想起我那青葱葱的怀春水鬼年华,和药师谷里的怀春少女年华,于是想了想,问云洲道:“小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想了下,认真道:“你说的是在冥界时,还是在药师谷的时候?”      我扭捏道:“一个一个的说罢。”      他沉思了下:“其实我比较想知道是你这颗榆木脑袋,从什么时候开窍喜欢上我的?”      我想了想,羞赧对他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云洲低低笑了声,咳嗽道:“哦?多久了?”      台词不对。      我摇摇他胳膊,道:“我以为你会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他将我往怀里揽了揽,幽幽道:“我可以认为娘子你这又是在侍宠生娇吗?”      我肃然点点头,正待答话,却听得人群里猛地窜出来一声怒斥:“老娘就是侍宠生娇了怎么着?!我告诉你张麻子,今晚给老娘滚书房睡去,不准上床!”      云洲踉跄了下。      我惊了。      俄而,听得那个叫张麻子的委委屈屈的一声一声叫着娘子,十分令人心酸。      我沉默了下,握了握云洲的手,道:“你看,还是我温柔。”      云洲默了下,道:“我觉得也是。”      月老正祠对着的院子里有棵姻缘树,树上挂着一对对儿红线串的木牌子,听说在牌子上写上两个人的名字,两人便像这木牌子一样,从此被绑作一处,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我摸摸索索地在牌子上写下我和云洲的名字,想了想,又在底下添了个忘川和阿离,方才心满意足的让云洲将牌子挂到树上。      云洲笑道:“不过是图个念想,你倒做得认真,你要是真想,等咱们回了冥界,我带你去月老府上逛,你拿牌子把他门口的那棵正儿八经的姻缘树挂满。”      我不好意思道:“挂一块就好,不然占了别人的地方,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低声一笑,没做声。      我想了想,忽想正经事来,道:“对了,咱们儿子的姻缘牌怎么写?他、他还没名字呢。”      云洲沉默了片刻,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摸摸肚子,沉思了下,道:“不如这么写罢,云洲的儿子,阿离的媳妇,你看,有你有我,还有儿子和媳妇,多好?”      他又沉默了半日,道:“嗯,确是很好。”      挂好牌子,刚被云洲牵着手转过身,便听一声嘹亮嗓子:“糖葫芦哦糖葫芦哦,有情人吃了甜甜蜜蜜到白头,白到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子孙满堂哦!”      我惊了。多么真实而淳朴的祝愿。      我捞捞云洲袖子,扭捏道:“那个……我可不可以再侍宠生娇一下?”      云洲咳了一声,然后豪爽道:“为夫准了。”      我道:“我想吃糖葫芦。”      他忍俊不禁,点了点我鼻尖,道:“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月老庙显见得是处宝地,桃花处处开。      云洲这厢将走,那厢一扇子兄窜上来,把扇子拿在手上往手心里敲得嗒嗒响,围着我大概转了那么一二三圈,道:“姑娘,我注意你很久了。”      我惊了。      扇子兄自顾自嘿嘿一笑,扇子又在手心里嗒嗒敲了两下,道:“我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姑娘可愿跟本公子回去做本公子的第八房小妾?本公子送你一座宅子,再送你一辆马车,给你买珠宝项链、金银首饰,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我惊过神,忙谦和道:“不用了,我有夫君了。”      扇子兄十分热情:“别客气嘛。”      我道:“真的不用了,我真的有夫君了。”      扇子兄越挫越勇:“真的别客气嘛。”      我顿了下,幽幽道:“真的真的不用了,公子再这么热情的话,天上要打雷了。”      孰料,话音刚落,忽听喀嚓一巨响,一记响雷猛地劈下,脚下大地登时抖了三抖。      我目瞪口呆。      扇子兄手上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哆哆嗦嗦道:“你、你、你……”话犹未完,突然嗷了一声,狂奔而去。      我继续目瞪口呆。      正呆着,肚子突然被踢了一下,我缓过神,忙将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正打算好好抚慰一下肚子里的小东西,小东西怕是被吓到了,孰料,手刚碰到肚子,便被轻轻握住。      这双手也结实,也柔软,也十分的熟悉,然手掌心却冰凉冰凉。      不是云洲。      我沉默了下,道:“非白?”      好半晌,才听得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我。”      许久未见他,他似乎憔悴了不少,连声音里都透着艰涩,我胸口忽然有些发酸。      他摸上我眼睛,手有些微微的颤:“你的眼睛……”      我笑笑:“我……很好。”      他手抖得愈发厉害,摩挲着我的脸,好半晌才哽咽着嗓子开口,唤我:“阿离。”      我道:“你……都想起来了?”      他哽声笑了笑:“可惜已经晚了。”他笑的苦涩,听到我耳朵里,胸口愈发的酸。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默了好半晌,才听他又涩然开口:“你……怀孕了?”      我摸摸肚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顿了下,道:“他……对你好吗?”      我笑道:“好,他一直宠着我让着我,把我捧在手心里疼,我们过得也很好。”      他没说话,又顿了下,忽然将我拉到怀里,道:“阿离,若我什么都不顾,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们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从头开始,好不好?”      我呆了一呆:“你妻子呢?还有你爷爷,你们云家,你都不要了吗?”      他身子僵了一下,没做声。      我从他怀里挣出来,道,“原是我欠了你的债,我爱上你,被你忘记,被你爱上,又被你忘记,到现在,你成亲了,我也成亲了,这债也算是还清了。”我顿了下,“我曾经爱你是真情实意,伤情也是真真切切的伤,但终究都过去了,非白,从此以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相忘于江湖罢。”      “相忘于江湖。”他轻笑了一声,艰涩道,“要怎么忘……”      我忽然有些难过。恍惚间想起某个灯火阑珊的夜里,好风好景,他背着我慢慢的走,我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心里装着惴惴,那时的我多欢喜。我还记得他那双眸,和他唇角边的那抹浅笑。      只是回不去了,债还清,便两清了。      又沉默了好久,听他缓声开口:“你爱他吗?”      他,自然是云洲。      我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肚子,笑了一笑,正待开口,却被他轻声打断:“我知道了。”顿了下,又听他苦笑一声,“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答话,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打住话,上前来将我耳边发丝撩起,缓声一笑,“好,我答应你,从此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相忘于江湖,阿离……我走了。”      他将我手放开,脚步窸窣响起。我愣了一下,往前一步,叫住他:“非白。”      他大约是又转过了身来,声音微怔:“阿离?”      我道:“你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他道:“白衣。”      我胸口发酸,嘴上却笑了两笑,道:“你穿白衣好看。”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一袭白衣烟消云散,仿若千树梨花纷落的那一瞬间。那是我欠他的一笔债。      他轻声而温和笑了起来,顿了下,道:“阿离,和他好好的。”      我嗯了一声。      脚步声窸窣轻缓,渐行渐远,我和他的这一笔债,到这里也终于画了个句点,过往烟云,到这里一并都彻底斩断。相忘于江湖,各安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v,三更,下一更会晚些,到下午,祝大家愉快。 54 54、第六章 ...   微敛了敛神,刚一转身,忽然被拉进一个熟悉怀抱里,云洲双臂将我紧紧箍在胸口前,气息有些微微的慌乱。      我疑惑道:“怎么了?”      他久未说话,只紧紧将我抱着,顿了好久,才将我略微松开,却仍将我揽着,将头抵在我肩窝处,半晌,才缓声道:“方才……我真怕你跟他走了。”      我愣了愣,恍然反应过来,他口里的这个他,正是非白。想来,他已瞧见我同非白的那一通不甚哀伤却亦颇有几分伤感的相见又相别的情形。      我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了,怎么可能还会……”      话刚打了个头,便被他打断:“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后面却没了话,半晌,化作自嘲般一声闷笑。      他尽管抱着我不撒手,也不说话,只闷闷笑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从未见过他在我面前做出这等傻气姿态,又笑的傻的这样直白,不免觉得很新鲜,便任由他抱了。      一道饱含沧桑的声音插了进来,提醒道:“小伙子,小姑娘,糖葫芦化了哟。”      跟着一道声音接上,幽怨道:“这样当众搂搂抱抱,叫我这个寡妇情何以堪喽?”      再跟着一卖花小童脚步蹭蹭蹭地窜上来,稚声稚气对云洲道:“哥哥,哥哥,要花不?”      唔,这个小孩子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云洲这才将我放开,低低一笑。      我却被勾出了兴致,既已被人瞧了去,没脸没皮了,索性就没脸没皮到底,于是,心下一转,扯了扯他袖子:“你亲我一下。”      他低笑了声,俄而,一个温热的吻落在我唇上,像是蜻蜓点在清凌凌的水上,点的我心口砰然动了一大动。      我心满意足的踮起脚,攀着他的肩膀,凭感觉在他脸上也轻啄了下。恰恰好啄在了他嘴唇上。      我的夫君,他有张柔软的唇,嗯,我很满意。      四周静了片刻,俄而,一阵砸砸嘴声。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又一个饱含沧桑的声音。      “郎有情妾有意,真真叫人叫人心花儿荡漾,羡慕嫉妒恨。”一个少女的声音。听声音里丝丝春情涌动,大概正怀着春。      “哇哇,亲亲嗳,娘亲你看,他们在亲亲嗳。”      作孽了,居然是个孩童声音。      我忽觉耳根发烫,我想我是红了脸,慌忙扯着云洲走。      云洲反手将我扣住,好笑道:“怎么,害羞了?”      我拿袖子捂住脸:“没,才没。”      “哦?”他低低一笑,“那娘子的脸为何这般红?”      我摸了摸脸,想了下,若有所思道:“我记得那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人面桃花,嗯,对,就是人面桃花。”      “……”      云洲默了下:“娘子你真是让我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我扭捏笑了下:“真的么?”      “比绣花针还真。”      “那等回去了,再亲我一下。”      他将我腰一揽,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现在就可以。”      “现在不好吧。”我将袖子往脸上又捂了捂,“我觉得天好像要打雷下雨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收衣服吧。”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开始莫名的发抖,不甚严重,只微有些感觉,有时候手指头一阵阵无力,握东西时有些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我背着云洲号了自己的脉,却并未发现异常之处,想了想,着了小桃偷偷请了大夫来。      老大夫搭了搭我的脉,思索半日,疑虑道,“脉象正常,也稳好的很,委实奇怪。”顿了下,又语气不笃道,“大概是怀孕造成的特殊反应罢,依老夫看,姑娘且好好将养着身子,也许过一段时间它自己好了,也未可知。”      小桃送了大夫出去,回来偎到我旁边,抽着鼻子没做声。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有些乱,蜷了蜷了手,手指头似乎又在微微发抖。手足无措了半日,我懵头懵脑从椅子上站起身,脚下不一个没稳住,险些摔倒。      小桃慌忙上来扶住我,哽着嗓子叫了我声小姐。      我镇定了下,笑着拍拍她,道:“没事、没事……你、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话尚未完,我身子陡然晃了几晃,不由自主往前倾去,模糊中像被小桃惊声哭叫着抱住,然后便没了知觉。      醒来时,眼睛有些刺痛,一睁眼对上一双清亮清亮稚气未脱却偏又装老成的眼。      我懵了下。我恍惚记得我突然昏了过去,照一般推理而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应该是云洲蹙着眉,握着我的手守在床头边才合情又合理,怎、怎、怎成了……      我讶然又愣怔,愣怔又讶然:“小皇子?”      这、这、这不是曾因我而被马蹄子一蹄子踢到臭水沟里的皇帝那老儿子么?!      小屁孩子扁扁嘴,把眉框上两条毛毛虫一皱,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尚未等我再开口,先发制人道:“听说你已经成亲了?”      我愣了愣,正待答话,他已从床边凳子上一跃而起,眼睛里立时汪了一汪泪,怒气冲冲继续指控:“你未经本皇子允许,怎么能擅自成亲呢?本皇子许诺过对你以身相许,你怎能、怎能……”      他包着泪,十分痛心疾首,大概痛心疾首的太狠了,无语凝噎了。      我震惊了。      我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好像这小屁孩子曾经确是对我说过什么以身相许来着,但、但、但……我望着面前这棵青葱葱水嫩嫩,还没桌子腿高的小娃娃秧子,心里一片悲凉,我会遭天谴的啊……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撑手坐起,疑惑道:“你怎么到苏州来了,还跑来我这儿了?”      他鼓了鼓腮帮子,鼻子哼了哼:“我离家出走了。”      “哦?”我十分感兴趣的问他,“为什么?”      小屁孩扁了扁嘴:“母后说作为一个成功的皇子,一定要培养一门高雅的艺术情操,我想跟七皇叔学画画,可母后非得让我学琴,于是本皇子就离家出走了,跟七皇叔到这里来了,皇叔来到这里,听闻甄大人过世了,就来祭拜甄大人,所以,本皇子就一道来来了。”      我沉思了下,将他这话里头的重点理了理,好奇道:“你七皇叔是画什么画的?”      小屁孩子鼓着腮帮子想了想,想了一会儿,纠结着一张小脸,“叫,叫什么……”纠结了一会儿,小手忽然一握,豁然开朗,兴奋道,“春宫!对,叫春宫!”      我险些一头栽下床去。      小屁孩子又肃然道:“七皇叔说了,这是一门很伟大的艺术,本皇子自小的愿望就是做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皇子,所以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皇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的娘哎。      这个折翼的孩子哟。      小屁孩子慷慨陈完词,顿了下,猛想起什么来似的,扭了扭胖乎乎的小身子,往我面前凑了凑,对着我望了几望,又将手放在我眼前晃了几晃,一双眼滴溜溜转了几转,疑惑道:“听丫鬟说你眼睛看不见了,本皇子怎么觉得你像是能看得见?”      我脑子轰了一下。      这才恍然想起刚睁眼时一晃而过的不适是为那般。我摸了摸眼,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好摸摸手,摸摸脚,再摸一摸隆起的肚子。      摸着摸着就觉得眼眶潮了起来。      小屁孩子将我望着,怯怯拉了拉我袖子:“你、你怎么了?”      我抱住他,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屁孩子登时红了脸,从我身上溜下去,捂着胸口痛心道:“你背着本皇子嫁了人,现在还、还来调戏本皇子,本、本皇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木更。。~~o(>_<)o ~~,自pia 祝大家愉快。 下一更,2011/07//13 对了,评论满25字可以送积分,只要留言到25字,有送积分按钮的,我都会送,谢谢大家的支持 55 55、第七章 ...   这个折翼的孩子哟,心眼这么早就熟成这样了,往后可怎么办哟。      我不免发愁的将他看着,叹了两叹。      正叹着,门啪嗒一声,开了。      云洲端了碗药,目不斜视坐到我床头边,嘴里却幽幽道:“你这只小鬼,方才对我威逼利诱将我支走,却原来是想拐我老婆么?”      我扑哧笑了出来。      小屁孩子登时憋红了脸,眼里立刻包了一包泪,声泪俱下控诉道:“你们、你们嘲笑我!”      控诉完,怒气冲冲地把胖乎乎的小身板一转,小袖子一甩,唔,很有风范的拂袖而去了,孰料,才拂到门口,颠着小脚将将扎到门槛上,登时扑通一声,摔了个仰八叉。      我小心肝一抖,正待推推云洲,让他上去扶上一扶,小屁孩子却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转过身面目肃然对我二人威胁道,“本皇子命令你们不准把刚才本皇子跌倒的事情说出去!本皇子跌倒的姿势这么难看,要是给别人知道,本皇子的脸就没地方搁了!”      说完,哼了两声,慨然正气的背着小胖手,气呼呼踱了出去。      我抚了抚额,这个折翼又傲娇的孩子哟。      云洲抿唇笑了笑,没做声,只放下药碗,将我脸轻轻扳过,与他面对面大眼瞪细眼瞧了瞧。      我道:“小皇子他……”      “七王爷在外面,不用担心。”他打断我,先是往我手上摸了摸,又往我脸上摸了一摸,最后拨了拨我额前刘海,柔声道,“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没答话,望着他道:“你眼睛怎的这么红?”      他手一顿,眼中眸光一盛:“你说什么?你、你眼睛……”      “我眼睛好了。”我欢喜地勾住他脖子,往他眼上亲了一下,看他神色尚在愣怔中,于是又贴到他脸上,咬了咬他鼻尖,“我又能看到你的眼睛,你的眉毛,你的鼻子,还有你这有时候胡渣扎人的下巴了。”      他迟疑着摸上我的眼睛,轻轻抚了抚,顿了一顿,眼眶忽然泛红,脸上却慢慢漾开了笑,倾身将我拥住,紧紧抱在怀里:“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的。”      我“嗯”了一声,下巴搁在他肩上。正是傍晚时,有夕阳从门外进来,在地上拉了道白亮。久未见着光亮,乍乍一看,眼睛有些刺痛,我不免眯了眯眼,然心里却雀跃欢喜的很。      便让云洲扶我到窗前站站。      他将药碗端过来,搅了搅,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我面前来:“先将这药喝了罢。”      我巴望着喝的快些,道:“直接灌下去就成了,这样一勺一勺的我还不习惯。”正欲伸手去接了碗过来咕噜噜几口灌下去,孰料,刚一把手挨到碗上,忽觉手指在发抖。      我懵了下,猛地想起昏厥前的事,再感觉了下,两只手仍然还在抖着,似乎,似乎比前几日又来的明显了些。      心里将将储着的一腔欢喜登时轰隆一散,我手指挨着那碗,顿了下,不动声色将手又缩回,干干一笑:“还是,还是你喂我吧。”      云洲蹙了蹙眉,神色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干干一笑,道:“没、没什么。”想了下,觉得应该让他放下心来,于是便又干干一笑,故作撒娇道,“人家想再侍宠生娇一回嘛。”      他莞尔一笑,望了望我,没做声。将一勺药送到我嘴边。      喝到一半时,我试探着问他:“我上午突然昏厥……小桃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他敛了敛眉,“没有。”又抬眼望我,“怎么了?”      好丫头,果然嘴巴紧得很。回头赏两个枣她吃。      我干笑两声:“没、没什么。”      一碗药喝下,苦的我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      云洲放下碗,将我从床上扶下,忽然将我手握住。我惊了下,下意识想抽手,已来不及,只得战战兢兢让他握着。      握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只将我腰揽着,扶着我慢慢的朝窗前走。      又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做声疑问,甚至连眉也没皱一下,我悄悄松了口气。手抖得大概还不是那么严重,放到旁人手里,不仔细大抵感觉不出来。      秋日的天,云白的好,天蓝的也好,我眼睛突然复明,瞧一瞧天,瞧一瞧云,再瞧一瞧院子中的几株开的正好的桂树,便觉得更好。      桂树下的正坐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托着圆滚滚的腮,正撅着嘴巴嘟囔什么,正是那小屁孩子,大的那个一派悠闲神色,手上折扇搁在手心里一嗒一嗒的敲着,显见得是个风流浪子,样貌也不负所望,生的很是惹桃花。      正兴致勃勃望着,那人却忽然回过头来,见着我和云洲,面上微微一怔,旋即将手上扇子一摇,冲我们很是风流倜傥地笑了两笑。露出两颗耀眼的虎牙。      我被那两颗虎牙狠狠晃了一下眼,道:“七王爷?”      云洲“嗯”了声。      我叹道:“想不到朝堂上还是有真心人的,爹爹告老还乡,没了官职,一过世,昔日那多同僚,也只有他来拜祭。”      却听得云洲幽幽道:“只怕不单单是拜祭岳父大人来的吧。”      我侧过头去看他,疑虑道:“那还为何而来?”      他没做声,顿了下,却叫了门口小厮进来,幽幽道:“这都天黑了,快吃晚饭了,怎的七王爷还没走?你去催催,问他是想在这里用饭?”      我目瞪口呆,这、这、这是赶客人的么?      小厮抹着汗,领命下去,片刻,又抹着汗领命回来,道:“七王爷说,姑爷好眼力,一眼堪破他心中所想,他感念的很,晚饭不需要大操大办,鸡鸭鱼肉各弄那么一点点就行了。”      云洲哼道:“去告诉他本府里头今日吃斋。”      小厮抹了把汗,继续领命而去,片刻又继续抹着汗领命回来:“七王爷说了,青菜豆腐白粥馒头他老人家也不会嫌弃。”      窗外头那双耀眼的虎牙又对着我们露了出来。      我目瞪口呆,问云洲道:“你和他……有过节么?”      云洲磨了磨牙:“没有。”      “……你们很熟?”      云洲冷着脸道:“不熟。”      我继续目瞪口呆。      此后几天里,这个传说中画春宫画的七王爷带着小屁孩子时不时驾临甄府,蹭上一顿午饭,或者干脆午饭晚饭都蹭了。      我惶恐的很。      某日他带着小屁孩子坐在我家院子桂花树下悠悠的闲闲的品着茶,我踱过去,往一边坐了。小屁孩子瞅了瞅我,不动声色将椅子往我旁边挪了挪。      我想了想,问他:“王爷此番来苏州可是有公事?”      他笑了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将我望着:“不,本王……只是来瞧一个人。”      我颔了颔首:“那见着那人了么?”      他又笑了一笑,“自然是瞧着了。”顿了下,将手上扇子往桌子上敲了敲,又道,“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咳嗽。      云洲黑着脸正站在我身后。      我惊了。大大的惊了。      这、这、这厮说的这个人不、不会是云洲罢?他、他该不是瞧上云洲了罢?听他话里头,句里行间都藏着脉脉柔情啊!      我慌忙从椅子上起身,将云洲拦到后面,痛心疾首劝慰他道:“我夫君他确确然然不是个断袖,况已成亲生子了,七王爷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话一出口,他一口茶喷了出来,刚刚好喷到小屁孩子脸上。小屁孩子登时扁了嘴,胖乎乎的小手擦了把脸,委屈将我望着。      后面云洲却是咳了一咳,低低一笑。      断袖放下茶杯,咳了几咳,讪讪道:“是该死心了,我……我只是听说他回了苏州泪,又出了点事,便从京城过来瞧一瞧,现瞧得他很好,便也放心了,过几日,便回去了。”      夜里,我将云洲那张脸仔细端详了又端详,叹道:“这张脸,也无怪乎会惹上这档子桃花债。”      他反过来将我也端详了又端详,若有所思地苟同道:“确实是,这样一张脸,也无怪乎会惹上桃花债。”      我愣了愣。      他敲了敲我脑袋,鼻子哼了哼:“还不晓得是谁惹的呢。”      几日后,断袖七王爷带着小屁孩子来作辞。      我甚欢喜。让小桃煮了一十二个鸡蛋十分大方的塞到他们包袱里。      小屁孩子牵了一只神色萎靡的鸭子眼泪汪汪向我道别。      他包了一把泪在眼里头:“这只小鸭子是本皇子在路上捡的一只流浪鸭,好可怜,没爹没娘,本皇子将它抱回去养了好多天,白天牵着它一道玩耍,带它去听书、看戏,夜里抱着它一起睡觉,现在、现在本皇子要走了,将、将它送给你罢。”      我不禁热泪盈眶,热泪盈眶的同时,又不禁在心底感慨,怪道这鸭子神色萎靡,却原来是被这般蹂躏,没一命呜呼已经好的,真真令人同情。      我摸了摸他胖嘟嘟的小脸,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它好好养大的。”      小屁孩子不舍的看了那鸭子一眼,眼泪汪汪地将手上绳子放到我手上。我转手将绳子递给了后面小桃。      我觉得这一别,大约再没机会见了,想了想,觉得在临别前应该抚慰抚慰他,于是牵着他白嫩嫩的小手,往我肚子上摸了摸,道:“这里要是个小妹妹的话,等她长大了,就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小屁孩子登时红了脸,低着头,缩到他断袖叔叔身后面去了。      他断袖叔叔便名正言顺上了场。      我以为他要和云洲道一道别,洒两滴子,叹息一回,说不定,还要再说一句什么“云郎,我走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别经年……”云云。      孰料,他却是露着两颗虎牙,将一个锦盒递到我面前,道:“这个送给你。”      说完,拉着小屁孩子,转过身,将手上扇子啪嗒一声摇开,身姿甚潇洒的走了。何其风流,何其倜傥,何其看得开放得下!      我不免有些惋惜的看了看云洲。      云洲嘴角抽了抽,瞟了瞟我手中锦盒,幽幽道:“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      打开我便傻了,居然,居然是我的一幅画像。      云洲哼了一声,又幽幽道:“我就说,还不晓得是谁惹得桃花呢。”      我目瞪口呆。      这、这、这不是我那次被召进宫,在御花园蔷薇下歇脚的时候么?怎、怎的……      听得云洲道:“在京城时,我见过他几次,后来熟了些,某次被他邀到府里喝酒,偶然见到这幅画,知晓了他心意,据说你进宫那日,恰好他也进宫,又恰恰好地在园子里碰到你,于是……”      他顿住。      我忙道:“于是?”      “于是就惊鸿瞥了那么一瞥,他本来准备第二日提着这幅画去上门提亲的,因多喝了几口酒没忍住,拿出来在我面前展示了一番,结果……”他顿了一顿,把目光瞟向那幽幽远处,继续幽幽道,“结果我们砸了酒杯酒桌,赤手空拳抱在一起,狠打了一架。”      我呆呆听着,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除去那些个烂桃花错桃花,算一算,我的桃花数屈指可数。      第一朵,是云洲,无须再言,也终于修成了正果。      第二多,便是非白,也无须再言,有缘无分,原也是一段错缘。      第三朵,是冥界时候的二蛋,这朵算不得多大多好一朵大桃花,然,也算得上一朵清纯的小花苞。      不想,不想除去这屈指可数的三朵,我竟然还有这么一朵意外之外,意外到连半点桃花渣子都没看到的一朵桃花。      云洲上来捏了捏我手,凉凉道:“什么感觉?”      我诚实道:“有点激动。”      云洲磨了磨牙,狠捏了下我手,然后蹲□,趴在我肚子旁,道:“儿子,踢你娘一脚。”      小东西果然翻了个身,毫不客气得我肚子上踹了一脚。      ……      我委屈了,愤怒了:“我要离家出走。”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的惊鸿一瞥啊,唉,想想,还挺荡人心肠的。 好吧,我一个人yy了,自己荡漾了。 其实当初写小屁孩子的时候,只是把他做一个表相,真正的目的在于背后的这位洒脱的七王爷啊。。这是一朵暗桃花。 文里面很多酱油君,不晓得大家最喜欢哪个,二蛋、七王爷、澜川、东华、还有介个小皇子,反正作者都很稀罕。。( ⊙ o ⊙ ) 对了,大家有的记不得小皇子了,参见第十九章。 下一更 2011/07/15 56 56、第八章 ...      我将小屁孩子送的那只鸭子仔细养了起来。闲来没事牵了它出来逛逛,好吃好喝喂着,然半月后,它神色却越来越萎靡不振。      小桃思索道:“这是只母鸭子,不若买只公鸭子回来陪陪它。”      我思索了下,觉得有理,准了。      两只鸭子初见那日,天上烧着一大片火烧云,母鸭子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公鸭子,双眼熠熠光辉,整个鸭头上也蹭蹭蹭迅速烧上了一片火烧云。      对面的公鸭子直勾勾回望过去。      一瞬间,天雷勾动地火,烈火邂逅干柴,两只鸭子一见钟情了。      彼时,我和云洲正坐在院子桂花树下把盏看茶。花正正好,夕阳像个红心鸭蛋挂在天上,正正的圆。我不禁想起十五岁药师谷开满山茶那年,我同云洲六年后再度重逢的那次。      那时候,我也和这只母鸭子一样,把一张脸红的透透的。云洲则同那只公鸭子一般直勾着眼,怔怔将我望着。那一瞬间,他那边起没起天雷我不晓得,然我这边地火虽则还没轰轰烈烈燃起来,却记得由是当时心里头像是猛地窜出来一只野鹿,砰砰乱撞。      甚曼妙的感觉,甚曼妙的年华。      我忍不住对云洲感慨道:“从这两只鸭子身上,我仿佛又看到了从前我们的影子。”      云洲手上杯子一歪,茶水登时倾了一大半。      半月后,母鸭子果然精神大好,变得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又半月后,两只鸭子私奔了。      两只鸭子私奔的又半月后,我咳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口血,染红了一整条帕子。      自然是背着云洲的。      彼时正是半夜,我突然醒过来,觉得喉咙一阵莫名甜腥,便搭了件褂子悄悄下了床。到得门外,刚一站稳脚,登时一口血咳了出来。      帕子上的血腥红腥红,怪耀眼,怒放的很,我愣了片刻,恍然记起外祖说过,少年吐血,最是不妙,恐年月将尽,纵然命长,也终是废人。      记得当初药师谷有个中年娘子带了一个少年郎来,少年面皮干净,爱笑,走起路来轻手轻脚,但却有个毛病,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就咳出一口血。      咳的第一日,我端了碗水给他漱口压惊,他笑,第二日,我又端了碗水给他,他还笑,直咳到第七日上头,接连几口血吐出,便一命呜呼,再没笑出来了。      现今想起来,还叫我唏嘘不已。      如今瞧自己这番光景,我不禁心中寒了一寒,手足无措地摸到石阶上坐下,吹了吹风,又把心灰了半日。      正怔怔发呆间,忽听啪嗒一声,房门被推开。云洲在后面唤我:“阿离?”      我慌忙将帕子塞到袖子里。      他披着件薄衫子,松垮垂地,上来把眉皱了皱,道:“大半夜的,怎么起来坐到地上发呆?”      我嘿嘿嘿道:“出来看月亮。”      他默了片刻,道:“……没月亮。”      我抬头望了望天,喀嚓,天上乌漆麻黑一片,不仅没月亮,连一两颗星星都难找。      我嘿嘿嘿又道:“睡得热,出来凉凉风。”      他蹲□来,将我手放在手里握了握:“手这么凉,还嫌热?”      我嘿嘿嘿,嘿了几声,正待继续胡扯,却被他蹙眉打断。      他将我手紧紧握着,眼中神色复杂难辨,望了我好一会儿,道:“阿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又嘿了几声:“没,没有。”      他凝着眉没说话。      我被他王的头皮发麻,正待起身,却被他按住,探身过来,凑上来往我面前闻了闻,拧眉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      我心里咯噔一声,正待张口,他已倾身过来,扳着我肩膀,往我唇上舔了几舔,旋即眸色一深,转而撬开我唇,饶过牙关,将舌头探到我口里面。      我脑子轰隆一声。      他舌头在里头打着圈转了几下,又吮了一下,方才退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会有甜腥味?”      我干笑两声,佯装镇定道:“刚才一不小心把舌头咬破了。”      云洲眸色沉了沉:“是么。”      我嘿嘿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往他唇上啄了下,道:“以前外祖说咬到舌头是想好吃的了,我……嗯,我想啃猪腿了。”      他眸子闪了一下,忽将我拉到怀里,紧紧抱着。沉默了好半刻,缓声道:“好,明天我给你做。”      记得他曾还是忘川时,曾经跟我说过,想和我在凡间置一座宅子,我生火,他烧饭,我先前眼睛盲着时,他在厨间炒菜做饭,我便搬着一把椅子坐在外面守着,听里面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和汤在瓦罐里炖的咕噜噜声,时不时得唤他一声。      那时我常想,等我眼睛好起来,我就跟着他一起下厨房,我生活,他烧饭,我往灶台下添一把柴火,他挥着铲子将菜在锅里翻一翻。      他也许会跟我说“火小了,再添些柴火”,抑或是“柴多了,少放些”,也许会有太阳从外面照进来,也许他额上会有细细的汗珠渗出。多欢喜,多圆满。      而如今,眼睛终于好了,也终于可以和他像一直期盼的这样,一起下厨房,我生火,他烧饭,我往灶台下添一把柴火,他挥着铲子将菜在锅里翻一翻,也有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他额上也有汗珠挂出来,然而,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手又开始抖起来,频率越来越高,症状也越来越明显,某次吃饭时,恍然发觉竟连筷子几乎也拿不稳了。我偷偷号了几次自己的脉,却一直未摸出来任何症状。      背着云洲请来的各个大夫,也都摇头不知。      只好作罢,过一天算一天罢。      秋过入冬,落了几场雪,院子里早些时候栽下的红梅一夜忽开。      云洲自我咳出血那晚,便很少去铺子里了,只将些不轻不重的活儿交给管家打理,他在家里陪我。我自然也欢喜。怀孕已六七个月,肚子越来越大,他时常牵着我出去走走逛逛,回来时炒菜做饭,和往常一样,日子欢喜而圆满。      开春时,又飘了场雪,雪化的那日,墙角本来败了的红梅忽又开了一场。      小桃跳着脚欢喜道:“应该是有好事来呢。”      好事,是好事么?      而我却摸到了自己的死脉。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为避免被pia,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57 57、 第九章 ...      第二日,云洲忽然那株红梅铲了。      我愕然。      他唇边抿出一抹浅笑:“这梅花开的单调,也无味,听说北岭二月梅开的很美,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带你去看。”      明年的这个时候?      我心下一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恐怕早就不在了,我也想和他一起去看岭上春雪,看风吹红梅落成海,只是,已经晚了,已经等不到了。      斩断的红梅被扔在墙根下,夜里,我偷偷爬起来将它拾起,挪了个僻静处,重又栽上。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还能活着,岭上红梅怒放,梅林成海的胜景我看不到了,能看到的,也只有眼下的这一支残梅了。      然,三日后,它终还是萎了。      我将枯枝拾掇拾掇,将它埋在了墙角。墙角还有没化的雪,贴着墙根蜿成细细一条,我触了触,站起身时,却一口血咳出,血点子溅在上面,殷红殷红。      我细细端详一阵,倒像是正怒放的红梅,开的正正好。      眨眼便到三月,算一算,临盆的日子也将近。      我摸着肚子,心里兴奋,却又隐隐觉得害怕。      我的手抖地越来越厉害,脉状也越来越明显,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只盼着他早些出生,早一日,也可少担一日的心。      城南桥上嫩柳丝拂肩时,云洲带我出去走了走。      我倚着桥头又咳出了血,一个浑身穿的绿油油的小娃娃上来怯怯拉我的袖子道:“娘娘,你怎么了?”      我摸摸他的头,见他长得粉嫩可爱,便从兜儿里摸出两个铜板,让他去买两只糖葫芦了,回身时,望见云洲正擎了一只风筝过来,赶忙将嘴角血丝擦了。      “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他走上来,将我手握了握,大约也感觉到了我手在抖,顿了下,将我手放到怀里,“阿离,怎么了,冷吗?”      我道:“冷、冷。”      已是暖春时节,哪里还冷,我的背上和手心里都是汗。      他将外套脱下来,裹到我身上,将我拥住,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      半晌,我抬眼,忽瞥到他眼角垂着的一滴泪。      我愣了愣,道:“怎么了?”      他将我头发揉了揉,笑起来,声音有些涩,像风里掺了沙子:“没事,沙子迷了眼。”      我想了想,踮起脚,往他唇上啄了下,然后道:“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回去。”      他唇边漾出笑:“好。”      他走的慢,我趴在他背上,眼泪忽然忍不住掉。背我的这个男人,我欢喜他,我爱他,他在我的心上,可就算是在心尖尖上,也拗不过命,也终得散。      他脚步忽然顿下来,转过脸来,蹙眉道:“怎么了,怎么淌眼泪了?”      我将手上风筝拽了拽,揉揉眼:“沙子迷了眼。”      忽然开始嗜睡,总觉得困倦,一不留神就睡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然,半夜时却又极容易醒。      某日夜里忽然醒来时,感觉到云洲正趴在我胸膛上听我心跳,听了一会儿,又似不放心,伸手过来探了探我鼻息,末了,轻轻一笑,似是舒了口气,将我往怀里揽了看,又掖了掖我被角。      我将头埋在他臂弯里,眼泪险些垂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早就知道,只是不动声色,一直假装不知而已。我吊着心,他也一样吊着一颗心。      连着听了我几日心跳,又几日后,睡梦里忽然被他推醒,我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他亲了亲我鼻尖,道:“想和你说说话。”      他大概是怕我纵使有呼吸心跳,却就那么睡过去,再也起不来了。他面上平静而温柔,看不到别的表情,就连眼里也带着微微的笑。然我却胸口一阵阵发酸。      我将头枕到他胸口上,道:“好。”      他拨了拨我刘海,道:“我讲个故事罢,你闭着眼尽管还睡,没睡着的话,应一声就好,我讲我的,你睡你的。”      我点点头。      不得不说,云洲实在是一把讲催眠故事的好手,我堪堪应了几声,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翌日夜里,依旧被他推醒,又继续听他讲故事,又才堪堪应了几声,又很快入睡,如此一直到第十日上头,夜里他将我推醒后,忽然喂了一颗糖我吃。      我大惑不解。      他揽着我,漫不经心道:“你昨儿夜里说梦话,想吃糖,还抱着我的脸啃,方才在梦里又叫嚷着吃了。”      我愣了一愣。      却恍然又反应过来,这便又是个借口罢。      只是说起糖,我忽想着了一件事。大概是三百多岁,刚和他认识那会儿,他时常从宫里带些好吃的出来,糕点啊,果枣啊什么的,然我尤欢喜那些花花绿绿的糖。      他常常将糖藏在手里,握着拳让我猜,在左手还是在右手,或者左手几块,右手几块。我总猜错。某次,他又伸着拳在我面前,问我:“猜猜我手里有几块糖,猜对了,三块都给你哦。”      我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抠了抠手指,坚定道:“五块。”      他想了想,然后背过身去往兜儿里窸窸窣窣摸了一阵。      摸过后,转过身来,将我小手牵过去,把四块糖都放到我手里,沮丧道:“还欠你一块。”      那四颗糖,三块是好的,还有一块,被压变了形,已快化完,包在外头的纸皱巴皱巴的。      及到后来某日,他放了一把糖在我手里时,脸上破了一块皮。      我蹭蹭搬了块石头垫着脚,爬上去,扳着他脸看了好半日,然后忧伤问他怎么了。      他转了转眼,一本正经与我道:“我偷糖时,被人抓住打了一顿。”      我那时候尚不知道他是冥太子,也并不知道他的脸只是一不小心擦破的,于是大惊。      惊过之后,我坐在石头上,觉得好悲伤。      待他走后,我在歪脖子树下挖了个坑,将糖埋了,拔了一颗狗尾花插在上面,发誓再也不吃糖了。      再后来,他给我糖时,我抠着手指不愿接,他便敛眉生气。      我那时候很欢喜他的笑,觉得比河边的狗尾巴花还好看,由是最怕他敛眉生气的样子。于是只好把糖接过来,揣到兜儿里,待他走后,再埋到歪脖子树下。      此后,就这样,一送一埋,双双不亦乐乎。      直到我一千一百岁那年,知道了他身份,再去将糖扒出来时,却已都烂成了一堆泥。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再没吃过糖,慢慢的也就忘了糖的味道,再后来,慢慢的也就不爱吃糖了。现今叫他猛然提起来,倒叫我十分感慨。      三月初三日,孩子出世。生产过程很顺利,意外地没费很大力气。      是个男孩。      生下来脸上皱巴巴的,哭得满脸通红,云洲将他抱到我床前,让我摸摸他。      我仔细端详了小家伙一阵,不由得叹道:“怎的长得这般丑?”      云洲手抖了一下,默了一会儿,轻飘飘道:“……我正打算说长得和你很像。”      我张了张口:“……”      一旁的稳婆笑起来:“刚生下的小孩子都这个样儿,等长长就好了,依我看,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公子呢。”      果然,几日后,小家伙脸上坑洼凹块慢慢长平,脸上的皱巴也退了,变得粉嫩可爱,一张小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像一颗剥了壳的熟鸡蛋。      便给他取了名,叫茶蛋。      云洲默了一下,道:“为什么叫……茶蛋?”      我喜滋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道:“这么白白软软的,很有手感,跟剥壳的鸡蛋似的,但若直接叫鸡蛋的话,就太直白了,还是委婉一些好,叫茶蛋罢,反正都是鸡蛋。”      云洲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我咬了咬唇,犹豫道:“你觉得不好么?”      他顿了下,握了握我手,道:“嗯,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通俗易懂,还喜庆。”      我甚欢喜。连连捏了小家伙脸颊两把,对着他将他这个名字唤了一唤,小家伙眨巴眨巴着眼将我望了望,又将云洲望了望,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概是茶蛋出生的缘故,心里很欢喜,身体竟好了两日,然,几日后又开始复发。      我不晓得还能撑到几时,躺在床上想了两日,第三日起来时,我找了个借口将云洲支走,然后叫来小桃铺纸陈墨。      小桃疑虑道:“小姐要写什么?”      我望了望旁边摇篮里睡得口水直流的茶蛋,忍不住笑:“给这小子写情书啊。”      小桃登时张大嘴巴。      我道:“先写下留着,等我走了,你就将这些信交给云洲,让他每年生辰给茶蛋一封。”      我给予不了他一个作为母亲的爱,所能够给的,也只有这些。       下笔时,我很犹豫了下,我想是叫他茶蛋好了,还是直白的叫他儿子好了,想了想,写下了“吾儿”两字。写完后,我看了又看,觉得很能显示出我的文化修养和委婉含蓄的风格,甚满意:      “吾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亲也许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不要问娘亲去了哪里,在哪里,你只要记着娘亲爱你,不管娘亲在哪里,也不管你在哪里,娘亲都一直一直的陪在你身边。      今天是你五岁生辰,娘亲只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才给你写信,完全是考虑到你可能才刚刚认字。当然这个前提是你爹爹请了先生教你认字。唔,你认字了吧?      如果没有的话……那速速放下信,去告诉你爹爹,说你娘亲我……心碎了。      娘亲今天写这个封信的目的很简单,是想偷偷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唔,当然,假如这个秘密你爹爹还没告诉你的话。      你其实并非是一个凡人。你的爹爹他是冥界赫赫有名的太子殿下,娘亲也是在冥界长大,某一天,你会跟着你爹爹回到冥界。不要被世人关于冥界的传说吓住,冥界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和人间一样,有山有水,有山野田园,有小桥流水夕阳人家,有梨花千树,桃花夭夭,也有雨后悬挂在天上的虹桥。      一切都很美丽。      入冥界的渡口旁有一条河,叫忘川河,娘亲正是长在那里,也是在那里遇到你爹爹,和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      河上有座桥,叫奈何桥,桥对面有一个摆摊卖汤的婆婆,叫孟婆婆。孟婆婆是个好婆婆,娘亲没爹没娘,曾是她将娘亲养大,待回冥界时,记得帮娘亲带个话,告诉孟婆婆,说娘亲很想念她。      回去后,你将住在一个叫庆阳殿的地方,那是你爹爹的太子宫,殿的北面西侧倒数第二间,是你娘亲我曾住过的屋子。若娘亲没记错的话,屋里桌上还摆着一把槐花,不出你娘我的英明所料,大概是早枯萎了,记得换上一把新鲜的,换时,记着也掐一把带到你爹爹的房里,他最爱闻槐花香,并替我告诉你爹爹一声,我爱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爱上了他。      啥,爱是啥?这个问题,唔,有点深奥,你……去问你爹爹吧。      啥?还有槐花树在哪儿?      唔,在殿东侧宫墙旮旯角旁,那儿栽着两颗老槐树,你娘我曾经在树下打过槐花给你爹爹绣了一个香囊。槐树对着的墙根下有一个老鼠洞,娘亲我曾背着三个白馒头,守在那儿一上午,逮了三只膘肥体壮的老鼠。      逮老鼠做啥?唔,这也是个很深奥的问题,你……还是去问你爹爹吧。      殿外面通往你爷爷的冥王殿的路上有座弯月桥,桥下是一方荷塘,娘亲曾搬着一小板凳坐在那里,等过你爹爹,假如以后爹爹忙的时候,你想念他,盼着他快些回的话,就像娘亲曾经一样,搬把小凳子,乖乖坐在荷塘边等着。      荷塘里荷花都开得很好看,水里面还有青蛙,你要是觉得寂寞的话,就和它们说话。旁边的草地上的草也很厚实,你也可以在上面打个滚,翻个跟头,晒晒月亮。      据你娘亲我的经验,不管是在凡间还是在冥界,你都会遭遇到一件可能会影响你心里健康的事,也是关于你娘我——会有人嘲笑你没娘亲。      其实,你娘我和你一样,没爹没娘,一直被小鬼们欺负,凡间时,娘亲我生下来不久,你外祖母就去了,你娘我在尚未被送去你外祖公那里的时候,也曾经被邻里的小伙伴们欺负,没有小孩子愿意和你娘亲我一起玩泥巴,一起去爬树摸鱼,一起去偷柿子。      你娘亲我曾经也很忧伤。      如果你那时候在的话,一定会看到你娘亲我神情肃穆的举着石头追着那个叫成二狗和张三麻的倒霉孩子满街跑。      所以,如果有人欺负你没娘亲的话,不要犹豫,拿起手上的石头勇敢的往他们身上砸吧,不过,要记得砸的轻一点,不然得花掉你老爹一大笔医疗费的,还有记得不要哭,不要流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果真要想哭的话,回去把门插上,洗个醒脑提神的澡,将自己刷干净,然后铺开床被,脱掉鞋子,钻到被窝里再哭,因为这样的话,就算你小脸哭的像猴子的红屁股蛋儿一样也没人会笑话你难看了。      不过,娘亲还是欢喜爱笑的孩子。       57、 第九章 ...   你爹爹笑起来很好看,你和你爹爹长的像,娘亲想,等你长大了,笑起来也一定和你爹爹一样好看。      不过,娘亲有些忧虑。      你若笑的和你爹爹那样好看,难免不惹一些小姑娘牵肠挂肚。      唔,不要问娘亲这里牵肠挂肚是什么意思,但凡本封信里有不懂的,都去问你爹爹吧,让他把你抱着坐在腿上,慢慢的讲给你听。      咳,跑题了,再转到话题上,假如惹上一些对你牵肠挂肚的小姑娘也不要紧,因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某个姑娘,望上那么一眼,愣上那么一愣,再把心砰然地动上那么一动,如果这个姑娘不在对你牵肠挂肚的这些姑娘之列,唔,不要紧,大胆的上去拉住她的手吧,顺便再往她左脸上亲上一亲,她若要伸出巴掌来,听娘的话,让她打吧,打完了你再往她右脸上亲亲。假如她要是个和曾经的你娘我一样呆呆傻傻的姑娘,唔,那就更别犹豫了,左脸亲了,立即再往右脸上也亲一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努力将她也变成对你牵肠挂肚的姑娘,从此后你二人便可以畅通无阻名正言顺的相互牵肠挂肚了。      啥,你说这叫登徒子?      唔,其实呢,你娘亲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对你爹爹干过这个勾当了,在人间时,你爹爹扳回局,在你娘我尚且还未足九岁时,他就坐在树上大大方方的将你娘亲我看光光了,你看,你爹爹从小就是个登徒子,而且登的令人发指,其实呢,登徒子没什么不好,你可以做个小登徒子,给娘早点骗个小媳妇,但要牢记,骗了人家小姑娘,就要对人家负责,佛说过,不以成亲为目的的调戏都是耍流氓,做登徒子可以,但是做流氓绝对会是万万不行的……”      兴致勃勃写到这里,不知怎的,却忽然想掉眼泪,稳了稳神,却听门外云洲的脚步声将近。      我慌忙将信叠起来,往袖子里塞了。      案上笔墨纸砚尚未来得及拿走,云洲自是瞧见,蹙眉道:“你放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想了想,肃然道:“我准备给茶蛋画幅像。”      他忍俊不禁,倒了杯茶抿了抿道:“我觉得你画一张烤糊的鸭子还不错。”      我委屈了,愤怒了:“你嘲笑我。”      他放下茶,上来握了握我手,道:“你过到儿子那边去,我给你们画幅像。”      小桃蹭蹭架了笔毫画案来,我坐在摇篮边,腰杆挺直,昂首抬胸,努力做出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云洲点了墨,在纸上哗啦啦画了几笔,好笑道:“做那么严肃的表情做什么,将来会把儿子吓到的。”      我登时泄了气。      一幅画并未要多长时间,然我却稀里糊涂的靠着摇篮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床上,身子被云洲揽在怀里。      我揉揉眼,迷迷糊糊道:“我竟睡着了么?”      云洲拨了拨我刘海,道:“还困吗?”      我摇摇头。      他将画像拿了来给我看。我忍不住叹了两叹,果然人和人不一样,天赋使然,有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令人望尘莫及,而有的人,画个鸳鸯,却被当烤糊的鸭子看,譬如不才在下。      我哀怨道:“我受伤了。”      这天夜里,再一次咳了血。      从门口悄悄进屋,重又躺到床上昏昏睡去,模模糊糊中听到云洲抚着我的面颊,哽声轻叹。      写给茶蛋的信,写到第六封,他十一岁生辰时,手上的笔啪嗒掉到地上,再拾起时,却怎么也握不住了。      我其实很想等着他长大,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看云海滔滔,霞光万丈,看北燕南归,大地春回。但是,不能够了。就连信,也写不了了。      笔握不住,勺子筷子也握不了了,我没了法子,只好在手掌上缠上一块纱布,骗云洲假装受伤。      他握着我的手,将我抱着,却不做声。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既然他假装不知,那我也假装不知,捅破了,未必就见得好。      只是这日半夜,恍惚间醒来时,却没见着他。我从床上坐起来,模模糊糊辨得窗外他的影子。      我下床推开门,瞧见朦胧月色下,他正坐在庭前台阶上倦倦的撑着额。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道:“你怎么了?”      他身子僵了一下,顿了好久,才转过身来将我拉到怀里,笑道:“我只是想出来坐坐。”      虽是笑着,声音里却分明带着哽塞。      我没去瞧他的眼,用不着瞧,我也晓得他眼眶定是红的。      他既然假装着,不让我发觉,我也是好顺着他,一起假装。      春雨过,门前的晚桃花开了一簇,梨花也开了一树。      最后的那个夜晚,我抱着云洲道:“假如我死了,你怎么办?”      他顿了下,转过眼,把眼睛望到窗外:“我会再娶个妻子,把你忘掉,然后好好的活着。”      我怔了一怔,旋即将他抱紧,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也好。”      若是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配乐郑源的《寒江雪》,中间那段猜糖,化用了小狗和小熊的故事,^_^ 58 58、若我离去,后会有期(一) ...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也好,也好。      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手哆哆嗦嗦地抖着,却没眼泪。      如果她只是先他一步回了冥界,也好,如果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也好,只是,她一直都没说,而他也一直都假装不知道,命盘残缺,凡间这一世过,便是灰飞烟灭。      他此刻只是个凡人,没有任何法力,只能看着她脸上生机渐渐萎败,身体渐凉。他紧紧搂着她,想将她暖上一暖,也许,暖过来了,她就会重新睁开眼,如往日般,对他笑着,喊他一声小哥哥。      然而,却是徒劳。窗外猛地灌进一阵风,不大,却骤然吹迷了他的眼。      门啪嗒一声响,一道亮光划过,久未见着的澜川立到了床前。他怔了一怔。      澜川叹道:“我在观尘镜里看你们这一世,过得真真是令人心酸,心酸得很啊,比本君以往看的那些个戏本子动人心肠的多,啧啧啧……”      他欣喜若狂,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澜川拍拍他肩膀,宽慰道,“你且莫急,方才在镜子里头瞧这丫头没气儿了,我匆忙忙就下来了,想着暂且将她魂魄收起来,带回冥界去,放在冥华殿的玄冰棺里养着,先保住她元神,待你从凡间回去后,再瞧瞧能不能想个法子,将她元神唤醒过来,再重新做个胎。”      也只能这样了。      也是最好,最后的法子了。      澜川又叹道:“若能醒过来,便是最好,若醒不过来……就是命了。”      他沉默了下,半晌没做声,只问了一句:“我凡间寿命还有多长?”      凡是下凡历劫的,不管鬼神仙魔,只有自然寿终正寝才能顺利归位,不然这个劫数还得接着历,何时圆满,何时归位,纵然他是冥界太子,也只能等着生死薄子上给他安排的圆圆满满死亡的那一日。      早一日不行,晚一日不行。      澜川掐指算了算,笑眯眯道:“不长不长,还有两年的活头。”掐了掐指头,又叹道,“啧啧,这两年你活的依然很艰辛很令人心酸,抑郁成疾,染上痨病,最后吐血而死,多么狗血淋漓的悲剧人生,啧啧啧!”      澜川本欲将茶蛋一并带回冥界,却被他拦住,她已不在,剩下的唯一能抚慰他的,也只剩这个小不点了。      澜川只好作罢,临走时,出了门,又特特折回来将他嘱了一嘱:“届时记得早些回来,养元神开头几天是个费力费时的活儿,一时半刻都离不开,须得时时守着,我家那个难免不喝一喝醋。”      人间两年,两季春,两季秋,弹指便过。冥界里也只不过两天而已。然而他却觉得日子像是长的看不到头,等的焦急又心烦。好在,还有小不点陪着,他抱着他,对着墙上悬着的画像,教他依依呀呀地叫娘亲。      小不点第一次含糊着叫出“娘亲”两字时,咯咯笑地口水直流,他捏了捏那张白软软的小脸,也忍不住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就泛了红。      他果然如澜川所说那样,抑郁成疾,两年后,一抔黄土,两杯酒,他归位回冥界。      回时,云老爷子在他身边,哭得老泪纵横。他不忍,却又没法解释,本想将小不点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带走,想了想,还是做了个人偶留下。      回去的那日,脚刚一落地,他便抱着小不点直奔冥华殿。      阿离的元神在玄冰棺里被养的很好。澜川正悠闲地躺在地上研究春宫画册。他胸口积攒着得长长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小不点对着玄冰棺挥着白嫩嫩的小胳膊,兴奋得依依呀呀地叫。      他揉揉小家伙的脑袋,道:“叫娘亲。”      小家伙挂了一条口水,眼睛滴溜溜的转,奶声奶气道:“娘——亲。”      他听着那稚嫩的一声,扶着玄冰棺,眼眶瞬间通红。      澜川兴致勃勃凑上来,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与他道:“你莫急,丫头的元神还算稳,就只是能不能醒来,到什么时候能醒来的问题。”      他沉默了下,道:“如果能醒来,得多久?”      澜川摇头:“这个说不了,也许一年两年醒来,也许一百二百千儿八百年,还可能就这样醒不来了。”      怎么会醒不来呢,不管多少年他都可以等,他的这一生这么长,只有头,没有尾,就算等个千千万万年,再等几个沧海桑田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结局了。因为签了出版的关系,中间省掉了大约四个番外,等以后再贴。 59 59、若我离去,后会有期(二) ...   去了冬,春又来,樱桃颗颗红,芭蕉叶打叶,算不得沧海,也算不得桑田,然须臾却已三百年。      宫墙边的两棵老槐又吐了花。      他扶着冰棺喃喃道:“阿离,又是春天了呢。”      记得很多年前,他五百岁,她三百岁,他遇到还是一只小水鬼的她,她搬了一块石头,垫着脚爬上去,抓着他的肩膀就堵上了他的嘴唇,她的眼里透着懵懂,睁得老大,那时候,正是和现在一样的春日里。很多年后,在凡间,他初入药师谷那日,坐在树上把正在泡温泉的她看得光光,那时的药师谷桃花开得正灼灼,也正是一派明媚春日。      及到后来,她离开,走的那日,偎在他怀里紧紧将他抱着,也依旧是春日里,桃花簇簇,梨花白千树。      想一想,她就像是从春日里来,又走,而今三百年过,又是一季春来,他等得心慌,盼到心慌,她却依然没回来。      儿子已长大,从小不点长到了大不点,是那样一个乖巧的孩子,知道为他添茶倒水,在他脸颊上亲上一亲,糯糯黏黏地叫他一声爹爹,会掐一把槐花放到他床头,冬日寒时抱着他的手捂在自己怀里,然后奶声奶气的给他讲从书里或是从澜川还有宫人们口中听来的故事,也和她一样爱吃蒸槐花糕。      宫墙边的槐花开的浓盛,他很想和她一起牵着他的小手,拿钩子勾一把槐花下来,然后她生火,他和面,欢欢喜喜蒸一顿糕。      有一个夜里,确实是梦到了这样一个场景。      她在灶下升火,哼着歌子,他乐呵呵地和面,茶蛋站在高凳上,趴在他手下面盆里拍着面粉疙瘩玩儿。她鼻子上沾了点黑锅灰,茶蛋拍着手笑得咯咯咯:“娘亲好丑,好丑。”      她登时扁了嘴。      他忍不住笑,唤了她上前,拿袖角给她擦了擦,却没想,她忽将手伸进面盆,抓了一把面粉,嘿嘿笑着糊了他一脸。      白了眉,白了脸,茶蛋望着他们叉着腰,将一张小脸板起来,口中直嚷嚷:“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多欢喜。多圆满。      还有个夜里,他梦到她在槐花树下站着,他走过去,她回头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哥哥。”他欣喜若狂,伸手去抓她,却扑了空。      醒来才晓得是个梦。      院子里的槐花又开了,你却没回来。   院子里的槐花又开了,你何时回来?      从冥华殿出来,已是垂暮时分。回时路过桥边荷塘,瞧见小不点正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打瞌睡等着他。      他不觉微笑。果然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傻乎乎的性子还真像她。      走过去将小家伙抱起来,却发现他眼角边挂着两滴泪珠,像是才哭过。他不觉皱了皱眉,唤了唤他:“茶蛋。”      小家伙揉了揉眼醒来,眼圈还红着,见了他忽然一把抱住他脖子,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蹙眉道:“怎么了?男孩子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小家伙委屈道:“他们、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小孩儿,都、都不愿和我玩儿。”      他怔了怔,半晌无言。      小家伙又揉了揉眼,攀住他脖子,道:“阿爹阿爹,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叫茶蛋一声宝宝呢?”      他眼中几乎要有泪涌出,却忍了回去,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哑声道:“快了,快了。”      可是,快了快了,到底快到什么时候?      夜里哄了小家伙睡后,他方坐下来批折子。殿门嗒的一声被推开,扬着拂尘的老鬼倌禀报:“鸢尾公主求见殿下。”      鸢尾公主是他长姑姑婆家侄女,生的温婉贤淑,样貌可人,很得他姑姑宠爱,近来到冥界做客,也进退知礼得很,也还时常带着茶蛋玩儿,教他认认字,帮他洗洗澡。      他想了下,道:“请她进来。”      鸢尾公主进来,对着他拜了两拜,然后从食盒里端了碗汤出来,道:“听闻殿下近来常常熬夜,鸢尾特意炖了点参汤端来,还望殿下莫嫌弃。”      她望着他,望的殷切,他却只是笑笑:“有劳公主费心了。”      汤呈上去,他却并不喝,仍继续埋头奏折里。      鸢尾捏着帕子,咬咬唇,道:“殿下……”      他抬起头,望了她一望:“公主还有事?”      鸢尾面上一红,急忙摆手,半晌,见他又已埋首奏折中,咬了咬唇,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此后每晚鸢尾公主都送一碗过来,送得他心烦,他素来就不是那种好脾气的人,便有些上火,却又不好明白着说,便着了老鬼倌去讲,孰料,那个鸢尾公主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每日变着花样熬了汤端过来。      这日,端的是银耳莲子粥。      粥呈上去,她却没像往日一样立即就走,而是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将他望着。      他蹙了蹙眉:“公主可还有事情?”      她蹭得红了脸,将帕子绞得愈发紧,半晌,咬了咬唇,道:“殿下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当爹又当娘,着实辛苦,身边也一直没个可心的人陪伴,难免会寂寞些,鸢、鸢尾仰慕殿下已久……”      话犹未完,便被他冷声打断:“本殿已有妻子,恐辜负公主一番心意了。”      女孩将嘴唇咬的苍白:“可是她已经死了啊,已经三百年了,她醒不过来了!”      但闻嘭的一声,桌上折子顷刻扫地,他拂袖起身,冷眼看她,就连案头上放得那晚银耳莲子粥也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她大概是被吓到了,忙惊慌跪地:“殿下。”      他望着她沉默许久,半晌,冷冷开口:“退下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猛抬头,登时红了眼圈,待被一旁丫鬟搀起时,眼泪已止不住滚了下来。      他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站了好久。茶蛋不知何时进了来,扯着他的袖子,昂着小脑袋瓜子,怯怯的叫他爹爹。      他将小家伙抱起来,贴着他脑袋,眼眶倏然泛了红。      夜里,小家伙缠着和他一起睡,灭灯时,小家伙爬到他身上,犹豫了一下,道:“阿爹,你会娶鸢尾公主吗?”      他怔了一怔,有些哭笑不得,揪了揪他耳朵:“你从哪里听来得?”      小家伙又犹豫了一下,嗫嚅道,“宫里的人都这么说,说娘亲醒不过来了,阿爹要娶鸢尾公主。”顿了下,揉了揉眼睛,把脑袋埋到他胸口上,抽抽搭搭道,“阿爹你不要娶那个公主,茶蛋不要后娘,茶蛋不喜欢她,每次洗澡她都在一旁看着,弄得茶蛋好羞羞,好讨厌,茶蛋只要娘亲。”      第二日,他去冥华殿里时,瞧见小家伙正扒着棺,撅着圆嘟嘟的嘴叨叨念着:“娘亲,娘亲,你快点醒来哦,你再不醒来,爹爹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哦!”      说着,顿了一顿,小拳头一捏,又恶狠狠道,“她们抢娘亲的丈夫,将来还要虐待娘亲得孩儿,娘亲好可怜,哼哼,不过,娘亲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爹爹的,坚决不让她们把爹爹抢走!”      他忍不住笑,上前去将小家伙抱起来,往他圆圆的小屁股上拍了两拍,咬牙道:“臭小子,你还告状来了!”      小家伙扒到他肩膀上,揉着眼假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直嚷嚷:“娘亲,娘亲,爹爹坏人,呜呜呜……爹爹坏人!”      戈鸢第二日便离开了冥界,茶蛋兴奋了得,夜里偷偷儿爬到他床上,抱着他的脚,心满意足的睡得口水横流。      眨眼又十年匆匆过。      人间不晓得有多少花辞了树,又有多少朱颜辞了镜。而这里殿里坐着的人还是那人,宫墙边的槐树还是那树,树对面的老鼠洞也还是那老鼠洞。      他有次抱着茶蛋坐在腿上,教他念诗,偶然间翻到一首凡间一名叫苏轼的人做的一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心中一悲,险些不能自已。      又一春到。宫墙外的槐树又开了花。      花又开了,你还没回来。   花又开了,你何时回来?      又十年了啊。      他已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下朝后,将奏折带到冥华殿里。在她旁边摆一张案几,聚精会神的批折子,间或偶尔,忽然抬起头来,对她笑一笑,说两句话。      就像她就在他旁边,就像说着家常话。      澜川来了几次,转一圈,不动声色,只将他的肩拍拍。      其实他这样等着很累,但是累着累着也就习惯了。      假如有一天,你爱的人睡着了,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你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心慌疲倦,你还会坚信她能醒过来吗?      但是跋山涉水的王子吻醒了他的公主。而他也会等到她醒来。      已记不得是哪日了,只记得宫墙边的槐花开的依旧好。      他撑着额在案几上打了一小盹瞌睡,醒来时候,睁眼却对上一双清亮清亮的眸。      他愣了一愣。半晌,晃了晃头,揉着额角倦倦道:“又发梦了么。”      那端清亮的眸子却是一弯,一张熟悉的小脸上漾出一抹忍俊不禁笑意,将他手捉住,覆到自己脸上:“摸摸看。”      温暖而柔软。      他脑子里轰隆一声,整个身体僵住。      她露出两颗小虎牙,叫他:“小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网络版正式完结了,姑娘们!( ⊙ o ⊙ )\(^o^)/~这一章有点煽情,大家挺住。 实体书里面的结尾和这个不一样,但是结局是一样的,实体里面比这个要纠结一点,字数多了大概两三万字。等正式出版我将连接消息再发上来。 实体的结尾和本文开篇是前后照应的,o(╯□╰)o,俺从小是个好学生,写作文从来就只知道前后照应,只不过男主人公从非白变成了忘川,不出意外的话,结尾的几句话应该是这个: 我一咬牙,从墙上一跃而下,扑上去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他施施然转过身来,微一挑眉。 我道:“我我我、我要嫁你为妻,你从是不从?” 他沉默了一下,道:“要是不从呢?” 我道:“哼哼哼,那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哦?”他挑了挑眉,往我面前凑了凑,忽然伸手揽上我腰,“既如此,我只好从了。” ———————————————————————————————————————————————— 最后感谢一直陪伴着花花童鞋的姑娘们,10年十一月份入的jj,因为文写的慢,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认识你们很开心,祝大家工作顺顺利利,学习进步!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鞠躬。 新文应该等一段时间再开,喜欢作者的话,戳一下按钮,收藏作者,开新文会通知 还有个番外,大约十天后放上来。 最最后再说一句,话说文都完结,有木有哪个好心人愿意给写个长评什么的( ⊙ o ⊙ )?好吧,这句话可以选择性无视。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